谈云舒这几天下班都很晚,虽然搞砸了与季氏的合作,但所幸她想要把配方留下生产销售的提案勉强得到了高层的通过,和银行商谈了很久,才算解决了贷款问题。
夏日已至尾声,云市的夜晚略显清凉。谈云舒紧了紧薄薄的外套,打算散散步回家,全当是锻炼了。路过一家乐器行时,她顿住脚步,目光所及处,是一架精致华丽的大提琴,琴身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槭木,六根琴弦在灯光的照射下泛起银色光芒,看上去如梦似幻。
微微愣了愣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伸出的右手,这是曾经让她最引以为傲的的宝物,如今却是凌迟她的酷刑,曾经她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落魄。回神准备离开时,身后一道极为不确定的声音传来:“你是……云舒?”
谈云舒下意识转身,一双璧人从乐器行的门口走出来,看着眼前这看上去极为相配的两人,她感觉眼睛像是针扎了一般刺痛,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嗯,好久不见,真巧。”
简溪一如既往的优雅得体,脸上浮现出些许讶异,转而又恢复恬淡的笑容。她转头看了看季庭安毫无表情的脸,不由得心头一堵:“是啊,真是挺巧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几天。”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当初你走得那么急,我都没有……”
“我挺好的。”云舒打断简溪的话,“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简溪勉强笑了笑,再度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季庭安,“说起来我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不如找个地方坐坐怎么样?”
谈云舒不想答应,先不说她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光是季庭安那张黑脸,就让她有些受不了,于是她很干脆利落的拒绝:“不了,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我还有些工作没忙完。下次我请你吃饭。”
她说的是你,不是你们。
场面略有一丝尴尬,季庭安的脸隐约可见更黑了些。
简溪也不好强求,虽然心中有太多问题想问,但还是只能先按下来,她拿出手机递给她:“给我留个电话吧,方便以后联系。”
“好。”谈云舒伸手接过,那手极白极细,尖尖的骨头好像要随时戳出皮肤一样,看得季庭安微微蹙起眉。视线移到她脸上,也是苍白得不太正常,她看上去实在太瘦,显得整件衣服都很空荡的样子。心头隐约有口怒气憋着,这五年,她过得到底都是什么样的日子,才把自己亏待成这个样子。
互换了号码,谈云舒转身离开,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季庭安。
一直到上车,季庭安脸上都没有好脸色,黑压压的好像随时都有一场暴风雨来临,可在别人看不见的眼神里却满是悲痛。简溪坐在旁边看着他,闷闷地想,他有多久不曾像此刻这般掌控不住情绪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了吧,这五年几乎都没有见过,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能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她也总算明白了几天前她看见他偷偷喝酒的原因,原来,是她回来了。
简溪心中生出一种挫败感,她明明什么都胜过了谈云舒,样样都比她优秀,可唯独季庭安却让她毫无办法。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她陪在他身边多久,都打不开那他的那道为谈云舒而筑的心墙。他早已经把自己的心房牢牢上了锁,独独留出一块空地让那些爱意与想念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然后枯萎成残骸,那些根留在里面,死死地盘踞着,谁也拔不掉。而唯一能打开那心房的钥匙,是谈云舒;唯一能滋养那片土地的甘霖,也是谈云舒。
可这些,谈云舒都不知道。
回到家里放下包,谈云舒扑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感觉整个人疲惫不堪,只要见了季庭安一次,就好像要去掉她半条命一样。她明明想见他,却又不敢见他,因为他,只怕现在连谈云舒这三个字都不想听见。
洗完澡出来,谈云舒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头晕晕的,鼻子也有些堵,她找出几颗感冒药吞了,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又梦到那个大雨天。她跪坐在铁门前,眼睁睁地看着铁门里的那个男孩双目猩红,哭得撕心裂肺,如同一头暴怒的小兽,恶狠狠地冲她嘶吼:“你滚,滚呐!
“我不想看见你,再也不想!”
也许是雨声太大,她回答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也记不清了。一个激灵惊醒来,额头边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濡湿了一大半,伸手一摸,脸上也是湿漉漉的一片,那是泪水。她艰难地坐起来大口地呼着气,再也没有睡意。
窗外雷雨大作,心理医生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忘记,时间会治愈一切。”
她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时间真会骗人,明明什么也过不去,什么也无法忘记。如果过去,如果忘记,为什么心口还是会那样疼,疼得她生不如死。
她只能埋头抱紧自己,一声又一声地默念:卷卷,卷卷……
这大概是她此生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