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叫小早,我叫小夕。我们出生只隔了一分钟。是的,我们是双胞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相似程度连妈妈也认不出,她经常认错我们。
有时候看着对方,就像在照着镜子,这种感觉很奇妙。
然而,我和姐姐却有着天壤之别。她温柔善良并且样样优秀,几乎毫无缺点。我和她相比,实在太逊色了。我的成绩不好,不会画画,唱歌也难听。姐姐文静,喜欢看书和画画,因为我们是单亲家庭,姐姐有时候还会帮妈妈分担家务。而我是个大懒虫以及吃货,只想着好吃的和好玩的。每个人都喜欢姐姐,可他们再也见不着她了。
“姐姐,你醒醒。”
我弯下腰,轻轻地拍着姐姐的脸。她依然沉睡,没有回应我,小小的脸颊白如纸张。
“姐姐,你怎么了?快起来啦,不许耍赖,我已经找到你了!”我摸摸她的脸,有些冰冷。
“再不起来,我可生气了。”我叉起腰佯装生气,却徒劳无功。
她死了。我试图逃避这个可怕的事情。我从未面临过死亡。
很小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去世了。棺材下葬时,那些亲戚们痛苦哀号,跪在棺材前死抓着不放,那时的我紧紧抱住妈妈的大腿,不敢作声。那棺材居然是人死后永远的归宿呢。我不敢想象姐姐躺在那么小的棺材里,没有新鲜的空气,也没有人陪她说话,只能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在泥土里腐烂。
我很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把姐姐抱出来还是向妈妈寻求帮助。妈妈如果知道是我把姐姐害死了,一定会骂我的。是我,是我害死了姐姐。不然这个时间段她一定乖乖地坐在房间里写作业,都是我的错,非要拉着姐姐让她陪我玩无聊的捉迷藏!
不,不,不,她还没死,只是睡着了!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疯狂地摇晃着脑袋,我不敢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跌跌撞撞地把盖子重新盖上。我相信,过一会儿姐姐就会睡醒的。她会从箱子里站起来和我说话,然后我们开始新一轮的捉迷藏。
挂在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我守在木箱面前,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姐姐的任何动静。就在这时,去市场买菜的妈妈回来了。我听到她在门口换拖鞋,然后进了厨房准备做晚饭。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唤我们俩的名字。惊慌失措的我赶紧跑了出去。
妈妈问道:“姐姐呢?”
“不知道。”我胆战心惊地说。
“这孩子,都要吃晚饭了还到处跑。”
“嗯——她可能去同学家写作业还没回来。”
“你看看你姐姐,你就不能向她学习学习,整天就知道玩。”
“我会好好学习的。”
妈妈又转过身去厨房准备饭菜。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着平时最爱看的《熊出没》却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我只满心期待着姐姐快点醒过来。
等妈妈做好了晚饭,姐姐还未出现。妈妈看着客厅的钟表,念叨着:“小早怎么还不回来吃饭,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的心咯噔一跳,只能强作镇定:“不、不会的啦。姐姐一定是忙得忘记了时间,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
吃完晚饭后,趁着妈妈在厨房洗碗,我又急急忙忙跑去储物室,打开箱子一看:姐姐仍保持着之前的睡姿,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正在这时,妈妈走出厨房,叫道:“快出来洗澡啦!”
“来了来了!”我关好箱子,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妈妈察觉到我的异样,抹了抹我的额头。
“我去洗澡。”我赶紧转移话题,转身回房拿换洗的衣服。妈妈在后面又问了一句:“姐姐回来了吗?”
我灵机一动,话直接从嘴里冒了出来:“姐姐回来了”。
“这孩子回来也不打个招呼,真是的。”
看来妈妈没有起疑心,我松了一口气。
“那叫她一起去洗澡吧。”妈妈又回厨房洗碗。
我回到属于我和姐姐的房间,打开衣柜,抱着姐姐的睡衣跑进了浴室。这是刚刚在我脑海里闪过的绝妙想法——我要假扮成姐姐。
我根本不敢想象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当时只是害怕因为姐姐的死而受到责骂。
穿上姐姐的衣服,戴上姐姐平时喜欢的蝴蝶结,对着镜子认真端详几次,确认无误才从浴室出来。走到厨房门口时,我特意叫了一句:“妈妈。”
妈妈转过身问我,果然认错了:“小早,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快去吃饭。”
“不用啦妈妈,我在同学家吃过了。下次我一定早点回来,不让你担心。”
“真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嘴里夸的却是姐姐。我心里一阵酸涩,姐姐若能醒来,那该多好啊……而我却不得不扮演优秀的姐姐。
妈妈从厨房出来后,只看到“姐姐”一个人乖乖地坐在课桌前看书,而我的睡衣则被凌乱地丢在床上。
“小早,你妹妹呢?”
“她洗完澡之后去找顾晨玩了。”
顾晨是我们邻居的小孩,大家邻里好多年,相互关照和信任,我也经常去他家玩。妈妈对此没有起疑心,只是告诉“姐姐”让我以后不许太晚出去玩。“姐姐”乖巧地答应了。等妈妈出去之后,我偷偷换上自己的衣服,从窗口爬了出去,然后蹑手蹑脚地跑到门口假装回来的样子。妈妈没有起疑心,我的分饰两角很成功。
这一次算是顺利混过去了。这晚我做梦,梦到姐姐醒过来了。
“小夕,辛苦你了。”她握着我的手说。
我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姐姐,你醒来就好。我多怕你不再理我。”
姐姐温柔地安慰我。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带着美梦残留的欣喜,跑去储物室看木箱子。可是,当我打开箱子之后,我的梦轻易就破碎了——躺在箱子里的姐姐没有醒过来。无论我怎么叫唤她,她就是不答应。妈妈叫我去上学的时候,于是我不得不再次扮演姐姐,背着书包出门。
这就像是不断循环的游戏。无穷无尽,我在姐姐与自己之间转换。我每天吃两份饭,洗两次澡,上学出两次门。书包里永远带着姐姐的衣服,毫无破绽得连自己都快无法区别我和姐姐了。
但是,好景不长。妈妈要把晒了几天的棉被重新装进箱子里。我当然不能让妈妈这么做,不然姐姐一定会被发现的。如今之计只能把姐姐从箱子里移出来,埋掉。这也是让她得到安息的方法。杂草丛生的后院似乎是最完美的地方。
就在那天,趁妈妈出门上班时,我偷偷地从学校请假回来。家里没有人,这让我的计划实施得很顺利。唯一的问题是,对一个小学生来说,木箱子比想象中要重。我费了好大的劲把箱子拉出家门,走到后院时已经气喘吁吁,整条手臂涩涩发酸。
我停下来看了看四周,没人,很好。节奏快的城市,过了上班高峰期,这条街就很少看到有人在闲逛。我拿起铁锹对着我和姐姐常坐的树下挖起来。忙了一个多小时,一个深坑呈现在眼前。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该把姐姐埋进去了。当我打开木箱子,姐姐还在睡。这么好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却依然没有醒来,难过如潮水一般将我淹没。姐姐,说对不起。我在心中说道。
我将姐姐用漂亮的毛毯包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深坑里。一层一层湿润的泥土覆上毛毯的图案,慢慢淹没。直至深坑消失,树底下多了一圈新土。我无法形容那时自己的心情有多么悲伤,只知道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过后,我怕妈妈发现箱子的异样,把箱子从里到外清洁了一遍,还帮妈妈把棉被收好。这一切,都是以姐姐的名义做的。自然,妈妈再次夸赞“姐姐”表现优秀,并嘱咐着:“你和妹妹玩游戏千万别钻进这个箱子里,要是反锁了,可就出不来了。”
“知道了,妈妈,我会告诉小夕的。”
我心里难过得无法呼吸。姐姐就是因为这样才死掉的啊,如果妈妈早一些叮嘱,如果我早点发现姐姐藏在那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偏偏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留下我,独自演着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