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民医院位于渤海市的中心位置,这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就在位于四楼的普外科,我拿了整整五年的手术刀。可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医院里除了一些老同事,很多年轻人我都不认识。
菲菲接受的任务是调查急救中心。我把“甜甜”留在车上,陪着菲菲来到急救大厅。上夜班的医护人员还没有换班,我们立刻开展了问询。首先是负责接电话的记录台胡女士。看她面色蜡黄,目光呆滞,显然对昨晚的事还心有余悸。
“昨天晚上大概十二点钟,一个女人打来了求救电话。说江川路梧桐小区6号别墅楼,有人遭狗袭击意外受伤,让速去抢救。我正要进一步详细询问,电话却挂断了。当时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觉得非常熟悉,又翻看记录的求救地址,猛然醒悟过来,竟然是本院王院长家的电话和住址。”
“你有没有听出打电话的人是谁?”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急促,不容易辨别。再说我的主要精力放在询问伤情上,并没有注意这些。”
接下来,参加急救的急救中心杜主任提供了他见到的情况:“因为是院里领导求救,所以我亲自带队去的。我们的急救车赶到王院长家别墅楼的时候,发现楼里亮着灯,院门和楼门都敞开着。于是,急救车直接开进了院子。我和另外两名医生护士下车后对着楼里连喊数声,没有人回答。我们便直接进入了客厅。客厅的灯虽然亮着,却没有人,大理石地面上有一行带血的脚印,从楼上一直走向客厅门口。我们循着脚印的方向走到了位于二楼的卧室,连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于是小心地推开虚掩的房门,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院长王子民卧在地板上,浑身都被鲜血浸透了,一股混有酒气的浓重血腥气息熏得人直想呕吐。”
“既然死者浑身是血,你们怎么又能立刻认定是王院长呢?”
“因为是在王院长家里。加之他胸前还佩戴着医院徽章,号码是0001号。”
我知道健民医院的徽章是向社会公开征集的,当时我还参与了徽章的选定工作。之后这种徽章就成了健民医院医护人员胸前佩戴的特定标志。只是它是佩戴在外衣上的,王子民睡觉时怎么还戴着它呢?
面对疑问,杜主任解释:“当时王院长身上确实穿着外衣,而且是我们白天见过的外衣。总之,这也成为了我们确定他身份的一项依据。”
接着,杜主任叙述了事件经过:“认定身份后我们立即施行了紧急救护。但仔细检查过王院长的身体后却发现,他受伤的部位仅是脖子上缺失了一块两厘米左右边缘不齐的皮肉。再检查伤口内部,他的颈动脉却已经完全断裂,难怪小小伤口竟会有如此大的出血量。于是,我们赶紧打开急救箱施行血管缝合。但清创后发现,王子民的颈动脉血管不仅断裂,而且缺失了一截。以现有的急救设备,根本无法处理这种伤口,伤者通常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因失血性休克而危及生命。当时看着王院长惨白的脸孔,我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通过便携式心电图机检测,他的心脏跳动频谱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从急救中心出来,我和菲菲又去了太平间。看门的老王认出了我来,急忙过来打招呼:“还是老同学亲,王院长不在了,你是第一个来吊唁的。当初他要是知道你如此重情重义,也不会赶你走了。”我知道他误会了,忙介绍身边的菲菲:“这位是公安局的燕警官,来看看王院长的尸体。”
老王迟疑着打开了太平间的大铁门,我带着菲菲走了进去。王子民的尸体在四号冰柜,我看到窗台上扔着一副橡胶手套,便戴上认真检查起来。最终得出结论,王院长的确是被犬科动物袭击颈部动脉而亡。
第二天,我正在自己的宠物医院里给一只大丹犬接生,警笛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惊得大丹犬的主人——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姐都叫出了声。好在医院里的几个大夫护士都习以为常了,很淡定地将手机送到了我的耳边。
“十分钟以后我到医院门口接你,参加我们的王子民案专案组。”手机里传出菲菲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无奈地苦笑一下,褪下了自己的橡胶手套,将接生的任务交给了另一名宠物医生。
“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又不是谋杀,还立什么案?”见到菲菲,我奇怪地问。菲菲一边开车,一边不耐烦地说:“装什么装,还不是你多事?偷偷给市领导打了匿名电话,说王子民死因另有蹊跷。其实,你是想借机和老情人袁华套套近乎。当初你是情场失意,如今想重温旧梦。”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和袁华的事都过去将近五分之一个世纪了,当初风华正茂的时候,她都没看上我,如今更没戏了。我知道给市领导打匿名电话的事瞒不过你,可这完全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和社会责任感。你难道没听见市民们议论吗?有说王子民是因为大量受贿案发,自己割破血管自杀的;有的说是和情人幽会时,被情敌刺断了脖子而亡;也有说是他和自己豢养的宠物狗争风吃醋而被活活咬死的。你想,这些能不传到市领导的耳朵里吗?他当然要给全市人民群众一个交代了。”
“闭上你的臭嘴吧,你以为市领导像你一样听风就是雨呀?人家是考虑到王子民的身份。毕竟他是渤海市著名的医疗专家,曾经当选全市十大杰出青年,他领导的健民医院也是全省百强医院,他的死自然会产生重大的社会影响。所以才决定由公安局立案调查王子民的死因。”
看着菲菲不屑的表情,我决定不再申辩,而是将精力重新全部集中到王子民的死因上去。车子很快到了刑警支队门口,一个满脸卷曲胡子的大汉已经等在那里。
“‘虬髯哥’,‘小白脸’呢?”菲菲打开车窗玻璃问道。“虬髯哥”和“小白脸”是我背地里给队长邢斌和干警董红旗起的外号,没想到让菲菲在刑警队散播后,竟然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认同,其中包括邢队长本人。董红旗虽有意见,可他在警队里的地位就像我在菲菲面前的地位,焉有反抗的道理。当然,这小子以牙还牙,也给我起了外号,叫“小诸葛”。还不算难听,我也将就着受用了。不过,毕竟我和菲菲还没有领结婚证,所以,警队的人对我还多少有些迁就,没有当着我面直呼过这个雅号。
“懒驴上磨屎尿多,上厕所呢。”“虬髯哥”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拉开了车门,正要和我打招呼,那个高高瘦瘦的“小白脸”已经从厕所出来了,正要赶过来上车,菲菲一加油门,车子立刻飞出去十几米远。等“小白脸”好不容易追上,菲菲又一次踩下油门,害得这位文质彬彬的“小白脸”在车后面一个劲讨饶:“菲菲姐,行行好,拉兄弟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