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12年第03期
栏目:外国悬疑推理
“姑娘啊,姑娘啊,漂亮的姑娘啊!”我扯起嗓子朝那些来巴尔的摩臭名昭著的街区寻找刺激的男人们喊道,“这里有金发女郎、黑发女郎,还有红发女郎。趁她们热情似火,赶紧来吧!”
1947年,也就是二战结束的第二年,这里唯一穿制服的就是警察以及来自港口的几名外国水手。
“她们就在里面,就在这儿,请你进来吧。伙计们,来吧!九个漂亮的姑娘,可只有八件漂亮的衣裳!”
星期一的夜晚对我来说十分漫长,大概也只有我还在跟人逗乐。在作为私家侦探忙碌了一阵之后,我遇到了业务上的淡季。于是,万纳西俱乐部业余守门人一职便成了我维持生活开销的临时差事。
沿着巴尔的摩大街一眼望去,俱乐部比比皆是,什么快乐俱乐部、天堂俱乐部、午夜两点俱乐部,还有什么三叶草俱乐部、全球俱乐部,名字各式各样。其实,后两家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的俱乐部,只不过是放映一些老电影的娱乐场所。它们不卖烈性酒,只销售一些跟法律打擦边球的物品和书籍。可今晚,这里门庭冷落。
“这里有美女哟,你可以带回家,给你的老妈瞧一瞧!”我扯起嗓子喊道。我想,这事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突然,我注意到左边有动静,便转过身去,正好被人用一只啤酒瓶砸中了面颊。我的脑子一下子懵了。我刚双膝触地,那瓶子又砸中了我的后脑勺。瓶子并没有像电影中那样在我的头上碰得粉碎,而是继续砸下来,直到把你击倒,打破你的脑壳,划破你的面容。
“她在哪儿?”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抬起了胳膊,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认出是汤米·菲尔普斯。他正抡着瓶子往下砸,但这一次我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从地上跳起来,将他推到路边的一辆破旧汽车上。
“你到底是怎么啦?”我抓住了他的手,瓶子掉在了地上。我比他高大得多,按住他简直易如反掌。
“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汤米喊道。
“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金格尔,她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
“她不是一直跟你们干吗?”
“没有。”我说。
几天前,我确实在附近看见过金格尔走下电车。她看起来举止优雅,还化了妆——但不是那种淑女型的优雅,倒更像是一个酒吧女郎。看见我时,她似乎有点儿尴尬,便匆匆离去了。
“放开我。”汤米央求道。
他哭了起来,做出种种小男孩儿的怪相。我在英国的时候,他娶了金格尔。后来,他服役当了一名轰炸机炮手,并先我一步回到了美国,然而,他患上了炮弹休克症,而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直到汤米回国后,我才收到了金格尔的绝交信。
“只要你冷静下来,我就放开你。”
“不!”
“怎么回事?”万纳西俱乐部的老板奇普·文森特走过来问我。
“误会。”我答道。
“我去叫警察。”
“哦,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你怎么受伤出血了?”
我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断,只是在流血。
“他跟我的妻子搞上了。”汤米哀诉道,并试图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但我把他牢牢地按在了车上。“她就在那儿上班!”
“谁是他的妻子?”奇普问。
“她一定是在别的地方上班。”
“在哪儿?”汤米问。
“不知道。”
当我最后放开他时,他抬起了膝盖。我及时躲开了。好多人想从背后偷袭。可他们并不明白,醉酒之下,他们的反应已经变得迟钝了。我再一次把他抵在了车上。
最后,一个警察走了过来。“是不是要我拘留他?”
“我想要金格尔。”汤米说道。
我把汤米按在车上很长时间,一直等他差不多平静下来。
“你能不能把他送上电车?”我问警察。
“你是想进监狱,还是想上电车?”
“我想要我的妻子!”
跟他说话真不容易,我好说歹说也无济于事。也许是不想闹得太凶,搞得自己最后身陷囹圄自找苦吃,当警察拉着他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时,他最后又喊了一声:“金格尔在哪儿?”
我尽量不去看他,可我还是不由得为他难过起来,尽管金格尔为了他而抛弃了我。
金格尔是一个金发女郎,身段柔美,长相妩媚,性格温柔而体贴。出国前,我就爱上了她,即使后来接到了她的绝交信我也还是爱她。几个月来,每当我见到一个金发女郎,我就会想到她。我想,最终我会忘掉她的。可眼下,一件件往事又浮现在脑海里。
当汤米平安登上有轨电车时,两个皮肤黝黑、穿着外国海军军官制服的人试图进入俱乐部。看来,这方面的规定能否执行到位真的很难说。在巴尔的摩大街,黑人是不允许进入俱乐部的。每当他们试图进入时,我就彬彬有礼地解释说,宾夕法尼亚大道的其他地方会欢迎他们光临的,而且我还愿意为他们叫来出租车。
其中一位军衔较高的军官笑着说道:“我是来自哈瓦那港的路宝布兰科游艇船长亚历山德罗·摩洛,眼下停泊在你们的港口,我想见一下你们的经理。”他的话语中带有浓重的口音。
这伙人皮肤较浅,大多具有白种人的面部特征。我当即作出决定,让他们进去——我这是根据他们的军衔而不是肤色。
二十分钟后,当我走进去休息时,看见摩洛船长死死缠住管酒吧的洛拉不放,另一个军官则跟一位红发女郎坐在桌子旁聊天。看来,情况还不错,因为奇普没有跑出来跟我嚷嚷,后来也没说什么。
那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老是想着金格尔。当我中午醒来的时候,脸部和颅骨仍一阵阵剧痛。我一口气吃下了三片阿司匹林,并决定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我朝麦克亨利大街走去,汤米的家就在那里,从我现在住的地方拐个弯就到了。
汤米的母亲身量也很小。一看见我,便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了。
“我想和他谈一谈。”我说。
她听到了我的话,过了一会儿,便再次打开门,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不是要去伤害他吧?”
像附近的大多数妇女一样,菲尔普斯太太腰上围着一条围裙,穿一件家庭妇女的印花便装。时值八月,她的腋窝下留有点点汗渍。
“他跟我说金格尔失踪了。”我说。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太太。可我想帮帮忙。”
“这样,你就可以接近金格尔?”
“因为我为汤米担心。”
“他在睡觉。”
“我可以进去吗?”
她眯起眼睛看着我,然后打开大门,领我穿过门厅,示意我在一把软垫弹簧椅子上坐下。收音机里放着宾·克罗斯比的歌曲。
“你不光是在这个街区上班,你还是一个私家侦探,对不对?”
我点点头。她刚坐进沙发,就立刻陷了下去。百叶窗是拉上的,主人试图用它遮挡外面强烈的阳光。
“她在一家夜总会上班,那里招聘金发女郎的广告一出,她便去应聘了。”
“什么样的广告?哪家俱乐部?”
“并不是那种脱衣舞俱乐部。她只是坐在那里向客人推销酒水饮料。她说那地方叫阿利。”
阿利俱乐部其实并不在巴尔的摩东部街区400号,而是在巴尔的摩大街与沃特大街之间一条狭窄的十字街巷里。不过,它还是算得上一个街区。
“她干了多久?”
“我们有四天没有看到她了。”她答非所问。
“那干多久了?”
“两个星期。”
我见到她大约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我没看见她要去哪儿,但我想可能是阿利俱乐部。
这时候,我听到汤米咚咚地走下楼梯。“谁在那儿?”他喊道。
“家里来了客人。”
他从餐厅的角落边绕了过来。见到我,便突然收住了脚步,然后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他为昨晚的事感到抱歉。
“我真的很担心金格尔。”
“我理解。”
“他是想帮助我们。”他的母亲说道。
“我们没有钱请你。”汤米说道。
“就当是帮一个忙吧。”我说。
汤米盯着地板。他可能与菲尔普斯夫人最初的想法一样,我登门造访就是想再一次接近金格尔。我想,这也算其中的一个原因吧。我对她仍然念念不忘,而且,也不希望她有什么不测。
“要是你找到她,打算怎么办?”
“把她交给你。”
“要是她想回来的话。”他的母亲补充了一句。
“妈啊!”他的话听起来像个小孩儿。
“我并不想跟你争风吃醋。”我直视着他,说道,“只是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吵架了吗?”
“我们几乎不吵架。她接下那份差事只是因为我们需要钱。没有人会雇用我,不完全是因为我走路摇摇摆摆的样子。当然,这走路一瘸一拐的也确实影响找工作。”
“我要看看我能做些什么,你有照片吗?”
“干什么用?”
“好让别人辨认她。”
汤米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楼,找来一张装在镜框里的彩色近照。想起出国前我和金格尔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也有一张相同的钱包大小被卷得皱巴巴的照片,只是不是彩色的。我带着它历经英国、法国、比利时和德国。那是一个年轻的梦想——离开美国,客死他乡,而她则留在家里思念我。结果,我没有死,而她一直还在等我,直到遇见了汤米。
“能不能拿一张不怎么重要的照片?”
“就这张结婚照。我想留着它。”汤米说道。他将镜框背面拆开,把那张10寸的照片给了我。
“如果它丢了,我还有一张。”汤米的母亲说道。这时候,她看着我。“要是找到她,我给你二十美元报酬。”
虽说钱不多,但总比脸上挨一瓶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