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9年第11期
栏目:侦探与推理
姜源坐在火车上,两眼默默地望着窗外。
三月的西北高原,依旧定格在冬季萧条的景象里。孱弱的阳光下,斑斑驳驳的残雪嵌印在荒茫无际的原野上。远处灰青的山峦和偶尔掠过的树影,逆透出一种原始而苍凉的色调。
他并没有在意外面的景物,面色凝重地沉浸在一份思绪中。他是昨天因获得减刑而刚刚走出监狱大门的。六年前,他的妻子因被两名歹徒强奸而无脸见人愤而自杀。他含着满腔悲愤安葬了妻子,发誓不报此仇决不罢休。经过半年多的苦苦搜寻,他终于找到了这两个家伙,并严厉地惩罚了他们。由于彻骨痛恨出手过重的他差点要了一个家伙的命,就此被送进监狱,判了整整八年徒刑。今天他终于出来了。六年的监禁,让他几乎与世隔绝,对于重新获得的自由,他除了感慨,本还应该兴奋才是。然而谁知他却不然,非但没有丝毫兴奋之情,相反却格外地挹郁,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兀自专注在窗外,昨天出狱前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
“一切手续都办完了吧?”他走进监狱长办公室,扛着警监警衔的监狱长朝他问。
“是的,监狱长。”姜源毕恭毕敬地站在地中央回答。
“姜源,来,你坐下。”监狱长客气地招呼道,“今天下午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在走之前有件事和你说一下。”
姜源心里一紧,怯生生的一动不动地望着监狱长,不知他要说什么。
监狱长说着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一个手提袋,将里面的东西掏出后摆在写字台上。“这是宗谨介的一些遗物,他在不久前好像知道你要出狱,所以和我们要求希望由你将这些东西转交给他的家人。”
“这……”姜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提出来。”监狱长指着写字台上的东西说。
他慢慢挪着脚走了过去。写字台上的东西除了一块手表和几件衣服外,还有一封宗谨介写给他老婆的信。他看完后目光转向监狱长,表示没什么问题。
“这里面最贵重的可能就是这块劳力士手表了。”监狱长将东西装进手提袋里,“这些东西是属于他私人的财物,因此你要尽可能地直接交到他妻子手中。另外,有关宗谨介的任何情况都不能告诉她,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姜源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们之所以选择你去做这件事情,一是宗谨介他本人有这方面的要求,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尽量满足他。再说从你这几年狱中的表现,我们完全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一定将这件事办好。”监狱长客观而真挚地嘱托道。
他从监狱长手里接过手提袋,随着一个习惯性的立正高声道:“是,请监狱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
出狱的当天,他住进一家旅店里,一晚上不住地看着那个手提袋,辗转反侧,实难入眠。经过再三斟酌,他决定放弃回家,先去送这些东西。一来是完成狱友的心愿,二来也是为监狱办好最后一件事,以回报他们这几年对他的教育与关照。主意拿定之后,第二天一早,他便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趟西行的列车……
列车高速运行着,不断闪后的景物依然枯燥单调得乏善可陈。姜源从窗外拉回目光,抬起头看了看行李架上自己的那个提包,然后谨慎地离开座位,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掏出支烟燃着后重重地吸了起来。他半靠在车门处,望着西斜淡淡幻化出柠檬黄的太阳,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遇到宗谨介是他进监狱两年后的事情。当时宗谨介因与别人械斗而伤人致死被判重刑进了监狱。由于宗谨介身体有病,得到了他不少的关照,就此两人成了非常要好的狱友。除了生活相互照应外,还无话不讲。对于他犯的事他从头至尾不知讲了多少遍,让宗谨介听的耳朵都长出了硬茧。当然,宗谨介也向他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他说他是个农民,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打拼了。结果财没发倒惹出一屁股的事,闹到最后还蹲进了大牢。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住家人。至于他究竟是如何进来的,他说是因借了高利贷赌债一时无法还上而躲避时被找到后犯事的。不过,宗谨介仅和他说过一次,以后再无提起。空闲时,没话找话的他很想听听他出事的经过,每当此时宗谨介总以过去的事不愿再提来搪塞,但他那讳莫如深的目光却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他依稀感觉出他的事很可能非同一般。接下来几年监狱的共同生活,他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秘密,但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他将自己被减刑的消息告诉他,宗谨介也只和他说他曾经有过一段不平常的经历就此打住,希望他出狱后能将自己的那点东西捎给家人。谁知就在他即将出狱的前一个月,宗谨介因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而死亡。有关他的一切似乎也就成了一个永久的谜。今天他去给他的家人送这些东西,或许冥冥之中的另一个欲念驱使,就是想通过他的家人弄清他有过怎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