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左坐在候诊室的沙发上翻阅一本时尚杂志,但事实上他的注意力一直被对面的几个人所吸引着。
一对貌似夫妻的中年男女,神情异样,心事重重;另两个是穿着制服的男警察,其中一个四十岁上下,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都是精明外露的类型。
男人紧握女人的手,女人却因为这个动作而更加紧张地看着诊室那道紧闭的门——气氛显得很压抑,警察们也有些焦躁不安,其中相对年轻的一个索性站起来,走进旁边用玻璃隔离出来的一间小屋——是这家心理诊所专门为等待者准备的吸烟区,萧左注意到他趁着白色吞吐之际长长叹出一口气。
伴随一声骇人的尖叫,诊室的门忽然大开!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从里面冲了出来!
他的叫声像一根带血的铁钩,连空气都被撕碎扯裂。
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追在男孩的后面跑出诊室:“满俊!你冷静一下,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不!不!不!不!不!”萧左目瞪口呆地看着神情癫狂的男孩,他的右脚踝和额头上都缠着白色的纱布,此时他已经冲到了沙发边的墙角处,蜷缩着——仿佛外界所有的物质都对他形成了不可抗拒的压力,他在被动的同时也主动地试图把自己压缩成一个细胞。
“是魔鬼!”他的眼睛藏在胳膊肘里,四处瞟着,苍白的脸,血红的眼,甚至染入了瞳孔——这使得他的脸看起来十分阴诡,不像来自人间的生物。
萧左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们不是人!不是人!他们是魔鬼!”那男孩却在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同时一面惊恐地用双手挤压头部,似乎在奋力阻止他此时口里叫嚷着的“魔鬼”从里面跑出来。
“满俊!”女人扑过去抱住男孩:“满俊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呀!”
“不——”嘶声喊完这一句,男孩在哭泣的女人怀里失去了意识。
“满俊啊!”紧跟在女人后面的很明显是她的丈夫——那男孩的父亲,他用父亲的悲痛抱住了两个家人。
从诊室里跑出的戴眼镜的男子,这家心理诊所的主人,心理医生李密——开始对晕倒的男孩进行救治——用的是最古老的方法,他掐住了后者的人中,同时朝坐在另一间办公室里的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子喊着:
“小赵!快拿镇静剂来!”
被称为小赵的护士急忙提着药箱奔过来。
萧左注意到男孩吐出了一口气,眼皮跳了跳,隙开一条缝,却没有完全睁开,接着,又紧紧闭上了——这是一个主动性行为——说明他已经苏醒,但是要拒绝接受眼前的场景。
小赵撩开男孩的胳膊,先用电子测量仪量了量体温脉搏血压后,点点头:“可以注射!”
然后她开始给男孩打针,男孩的眉头绷不住皱了一下,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李老师,怎么回事?”警察们也在旁边帮着忙,个个神情紧张。萧左试图见缝插针,但是他失败了,只能徒劳地站在外围,继续做一个旁观者。
李密尴尬而狐疑地摇头:
“我也不知道,一直都很顺利,他开始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发作了……”
“怎么样?”年轻的警察问:“他想起什么了吗?”
李密摇了摇头,眼神落到年长的警察脸上,后者正发怒般地瞪着年轻的警察。
“吴克,这事儿我和李医生单独谈!”
年轻的警察脸红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匆忙点头:“是!”
“小赵,把人带到休息室!”李密也下了命令。
于是男孩被自己的父亲拦腰抱起来,护士小赵紧跟在他后面走进了休息室,男孩被放在了床上,休息室的门关上了,吴克站在外面等着。
李密在和那中年警察走进诊室之前,朝着萧左做了一个手势。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再等一等,很快就好。
萧左冲李密点点头,表示明白。
——李密是萧左的表哥。
现在是暑假,萧左在旅行,计划的其中一站就是李密所在的城市,有了现成的免费旅馆,自然可以节省一大笔开销。
他是从机场直接打车到李密的心理诊所的,因为李密打电话道歉说临时接待了一个病人,实在无法脱身,只能让他先过来等,然后再一起回家。
于是他便机缘巧合地目睹了这么一幕。
萧左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男孩为什么受伤?为什么要来心理诊所?他看上去似乎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他的表情简直可以让人联想到地狱。
到底是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萧左觉得背上生寒——事情一定非常不简单,否则不会惊动警察——而且是两个警察——他分析着——这阵势未免过重了些。
这一次诊室的门很快就打开了,中年警察走出来,脸上挂着失望。
“好,谢谢你,李老师,”他客套着:“恐怕这事儿还得麻烦你,下次我们会提前预约,这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李密也客套着:“别这么说,我很愿意帮助你们,这让我的工作很有意义。”
中年警察警惕地瞟了一眼萧左之后,满怀心事地走进了休息室。
李密走到萧左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急了吧?”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中午一点半了:“走,先吃饭去!”
萧左没动,脸上的好奇立刻被对方完全捕捉。
“打住!”李密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丑话说在前面。你知道我的职业性质,不要问任何与病人相关的话题,你要是问了,受了打击可别埋怨。”
萧左耸耸肩,他知道李密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