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安局里面,我们悬荡的心情仍然无法完全平复,看着警察在纸上写下记录,我不禁想起在出发之前,我在精神病院里面见过阿升。当时阿升说我们只会带来噩运,会害死他和杂志社的前摄影记者小梁,接着就歇斯底里地把我和小野赶走了。
之后我们离开台湾来到了河北,仙姑同样指称我们身上有秽气,因此把我们扫出了她的宅院。
现在把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我不由得感到可怕,真的是我们带来的霉运,导致出租车司机惨死吗?可是,死的怎么不是我和小野?或者只是巧合吧,毕竟一个是精神病患,一个是骗钱的仙姑。
“孟哥,如果仙姑没有帮我们净身去秽气的话,今天死的可能就不止司机一个人了。”小野有感而言地对我说。
我迟疑了一下,又问他:“为什么?”
“因为仙姑只帮我们净身除秽气,可是没有帮司机除秽气,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子,所以司机没有躲过这一劫?唉,真是越想越发毛。”小野搓了搓手臂,似乎是在拨掉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可能只是穿凿附会,可是听在我的耳里仍然叫我汗毛直竖。
“你们怎么证明行李是你们的?”警察问我。
“行李箱上面有我的名字。”我说。
“我的也有名字。”小野跟着表示。
警察回头去看了一下两只大背包,这才点头说:“好,拿回去吧。”
“谢谢。”我连忙向警察道谢。拿回东西之后,外头走进来另一名警察。我好奇地回头去看他,只见他两边的袖子往上卷起,头发全让汗水浸湿了,看起来像是刚忙完粗重的工作。
那名警察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头被压扁了吧,找不到司机的头,还好有他的证件可以通知家属,只是这下子认尸的过程挺麻烦的。”
“那个……头……”我这才想到,司机的头早就被乌鸦叼跑了。
“你说什么?”那名警察听不懂我在讲什么,又问了我一次。
“司机的头断掉了,滚到路边,后来被乌鸦叼走了。”我说。
“又是乌鸦,它们的动作真快,比警察还利落。”那名警察反讽地说着,听他的意思是相信我刚才所言。
“这里的乌鸦很多吗?”我又问他。
“多,多到比蟑螂蚂蚁还多,都是鸦山那边飞过来的。不过,那是它们的肉难吃,不然早就把它们全烤了。”那名警察说。
我吃惊得站了起来,急忙把公文包里面的地图拿出来,指着鸦山的名字问他:“请问,是这个鸦山吗?它在苍岩山附近吗?”
“对,往苍岩山再进去就是鸦山了,因为乌鸦成群所以叫鸦山,平常乌鸦不会飞出来,所以游客们也不会知道,是像我们这种经常处理意外事故的警察才知道,那些乌鸦简直就像勾魂的黑白无常,哪里有死人就往哪里去。”警察说到这里,拿起桌上的怀子灌了一大口的水。
一会儿,他又问我们:“你们是怎么知道鸦山的?那是老一辈人才知道的,那名字也不是正式的,所以只有老一辈的当地人才会这样叫它。你们该不会是什么考古专家吧?还是什么历史研究家?”
“不是,我们是……”小野刚要说出我们的身份,我连忙打断他的话。
“我们只是实习的,还称不上是专家。”我说。许多警察会排斥记者,所以我不打算表明我们的身份,免得遭到刁难。
“喔,真是厉害。不过劝你们别去鸦山,那里没有人住,我也怕你们进去了就出不来,到时候又给我们警察添麻烦。”他毫不避讳地说。
“呵,没有人去的地方,也才有考究的价值。”我说。
一会儿,我又拿出了新版的地图,在桌面上摊开了问他们:“请问鸦山要怎么走?”
“连地图都带着,你们可真是认真。”那名警察一边说,一边往地图上面指着。
我即刻抽出一支红笔给他:“用画的吧,麻烦你。”
他为我画了一条路线,可是画到一半就停了,他说:“从这里开始,我就不知道路了,反正你们就挑最阴森的地方走,那就是鸦山了。”
最后,他在红线的尽头写上“白石窟”三个字,我想那里就是鸦山人口。
“好。”我卷了地图,却对他的解说感到傍徨,最阴森的地方就是鸦山。
我们又在警局里面吃了一个便当,然后警察们好心地把我们送往苍岩山,他们这才转回警局。
我们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之际,而我们可以选择的饭店也只剩下几家。我和小野分别去问过价格之后,挑了一家最便宜也最简陋的住下。
饭店老板的嘴巴笑得合不拢,一边为我们作登记,一边向我们预收三百元的房租。他递给我们一把钥匙,指着二楼说“楼上左转就是了。”
“好。”我收起了钥匙往上走,其实心里清楚老板在想什么,他肯定是觉得赚到了,因为苍岩山虽然是景点,但是没有什么游客会留下来过夜,就算要过夜也不会挑上他们这一间。
回到房间之后,我照惯例地打了一通电话回台湾,跟总编报告今天发生的意外,总编一边安抚我的情绪,一边问我有什么需要。但是他却没问我要不要回台湾,听他的口气似乎觉得这场意外是好事,因为多了许多的东西可以撰稿。
挂掉电话之后,我的心情更加纷乱了,去洗完澡之后就只想立刻睡觉。
小野也是,从进到饭店就不说话,他坐在床上发呆,因为这间饭店没有台湾的节目可以看,所以他也是闷到发慌。
我刚闭上眼睛,小野就说话了:“孟哥,你会不会害怕?”
“怕什么?”我问他,但心底确实是余悸犹存。
“怕……是我们害死司机。”小野说。
闻言,我的心底像投入了一块大石,砰咚的一声,大石沉重地压在心头上:“我们也是受害者。”
“可是,说不定就是我们要去鸦山,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不让我们前往,所以司机才会死掉。”小野继续作着推理。
“虽然我们要写灵异专栏,不代表我们要怪力乱神。”我说。
不过即使我表面装着不在乎,可是我也有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我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写下,并且记录了一下支出明细。
再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小野在扰乱我的心情之后,自己倒是睡得自在,我则是好不容易才又有困意,然后走回床上逼自己入眠。
白天的景象不断地在眼前重播,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听见石头砸下的声音,一会儿又会看见司机惨死的模样,他的头颅彷佛就在天花板上飞绕,可是每当我把眼睛睁开,他又躲了起来不让我看见。
我辗转难眠,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更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一夜的时间像是一眨眼而已,再次醒来的时候仍然感到疲倦。
小野把我摇了起来:“孟哥。吃早餐了,老板说饭店有招待早餐。”
为了省钱,我们早就决定好之后都在饭店吃早餐,不过因为我没有睡好的缘故,我还真不想下去吃早餐,宁愿利用空档多补眠。
我爬了起来,梳洗过后和小野一块到大厅去用餐。这间饭店非常地简陋,因此餐厅和大厅是合在一起使用的,而所谓的招待早餐,其实就是一锅粥加上几样酱瓜小菜,就连馒头、油条也省了。
我们迅速地吃完早餐,整理完行李之后,便来到柜台退房。
离开之前,我又拿出了地图问老板“请问白石窟在哪里?”那是警察帮我画的路线,白石窟就是鸦山的路口,因此我们只要找到白石窟,就等于是找到了鸦山,之后只要往最阴森的方向走去……
“白石窟?你们要去鸦山?”老板吃惊地看着我和小野,没了他昨晚的笑容。
原来他也知道鸦山,我逮住机会又问他“我们要往哪条路去?”
“往……往后头走,就会到了。你们要去干吗?”他痴呆地回答我们,可是一想才又觉得不对劲。
我没料到这里的居民这么排斥鸦山,虽然找到的过程看似轻易,不过这也是因为鸦山恶名远播的关系,所以不见得是一桩好事。
“去那里考古。”我套用了警察的说词,也认为这个理由最好。
老板愣愣地点头,片刻又摇头:“别去吧,那里不是好地方,我小的时候经常听说那里有鬼。还有那些乌鸦,都被枉死的灵魂附身了,去那里只会沾惹厄运。”
“好,我们会小心的。”我礼貌性地对他说。
“唉,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事,明知道不好还偏偏要去尝试。”老板见我们没有退意,感慨地摇头。
“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卖登山用品?”我又问老板。
“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快出去吧。怎么也不想想,为什么地图上没有标示白石窟,不就是怕人靠近吗!”老板因为我们不听劝,态度也变得不怎么友善。
我和小野无奈地走出饭店,只好自己去找登山用品店。
才刚走出饭店,我们又听见了老板在身后嘟囔“买什么登山用品,不如买副棺材比较实际。”
真是触霉头,小野迷信地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就当作是把霉运吐掉了。
我们开始去找附近的店家,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登山用品店,附近的店家表示,这里不流行登山,所以根本没有那样的商店。
由于有任务在身,因此我们没有心情去看风景,只是一个劲地认为这里太偏僻了,要买东西都变得困难,难道要下山先去买完再回来吗?我在心里作出最坏的打算,毕竟苍岩山的海拔一千多公尺,上下山的过程不是那么的容易。
气闷的同时,我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来休息,看着眼前的荒山秃岭,更觉得郁闷了,不知道是风景破坏了心情,还是心情打乱了风景。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好笑,心情这才舒解开来。
山上的凉风拂了过来,我又打开地图看了一下,这一份是饭店帮我买的旅游地图,所以上面标注着各个景点,苍岩山的部份就有十六个景点,写着福庆寺、碧涧灵檀、悬崖奇柏、苍岩书院等等,我仔细又找了一下,确实没有谈到白石窟,找到这里,关于鸦山的神秘又多了一层。
小野也坐了下来,他抹着头上的汗水问我:“孟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说话的同时,一名带着台湾团的导游刚好从我们面前经过,正用着北京腔在导览苍岩山“苍岩山是太行山的支脉之一……”
我听着他的解说,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我静静地等着这名导游说完话,好不容易等到他把话说完了,让团员们各自解散,我这才起身走向他。
导游看见我,疑惑地问我:“有什么事吗?”
“请问你导览这里多久了?”我客气地问他。
“十年左右了,你有问题要问我?”导游说。
“对,请问你知道白石窟吗?”我问他。
他的脸色一变,摇头说“我不带团去那里,你们也别去了,那边封起来了。”
“请问……你们旅行社能不能介绍老练的导游给我,我想要去鸦山看看,需要有人带路。一天来回就可以了,我出一千元人民币。”我说。
“唉,这不是钱可以解决的,不过我还是帮你问问好了,你们很急吗?”他又问我。
“最好是明天就可以动身。”我说。
“嗯,那我现在就帮你们打电话问问,不过你们别抱太大希望,那里出过太多的事,所以就算有钱,我们也不太愿意过去。”导游说完,立刻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回公司,把我们要找人带路的事情说了一遍,半晌才又把电话切了。
“怎么样?”我问他。
“不晓得,得等公司问问,晚一点公司会再给我电话。”导游回答。
“那里是不是曾经出过什么事?”我试探性地问他,我们对于鸦山了解得太少。
导游毅然地点头,沉着声音说:“自石窟之所以叫作白石窟,并不是因为那里有白色石头,而是因为……那处地方不晓得为什么,堆了许多的骨头,挺吓人的。”
我的脸色瞬间惨淡,终于了解饭店老板在排斥什么,中国人就是这样,不喜欢人骨、尸体以及有关于死亡的一切。
“不过你们也别怕,那里再进去就是鸦山了,因为有很多的乌鸦所以叫鸦山。乌鸦本来就是吃腐肉的鸟类,吃了动物之后留下骨头也是正常的,也许白石窟以前就是乌鸦的大巢。”听完导游的说法,我也觉得颇有道理。
“那么为什么要封掉白石窟?”我又产生了疑问,如果一切都是自然现象,大家没道理要那么畏惧。
“我们的对外说法是乌鸦会攻击人,不过攻击人的到底是不是乌鸦就不清楚了。”导游模糊说着。
我立刻掏出一百元塞进导游手上,又问他“可以为我们详细地说明吗?我们是考古的实习生,需要撰写报告给教授。”
“早说嘛。”导游将钞票收进了口袋,一会儿才又侃侃而谈,“大概是骨头里面有磷粉,所以附近的人就说那里有鬼火;除此之外,白石窟曾经出现大批的乌鸦在抢食尸体,简直就像是秃鹰。由于尸体被吃得面目全非,所以也不知道那是被弃尸之后才被吃的。还是人活着的时候就活生生被乌鸦咬死的。为免再发生事端,有关部门就把那里给封了。”
听完导游的说法,我整个头皮不由得发麻,又想起了司机的头颅被乌鸦叼走的那一幕。
“不过说也奇怪,那些乌鸦就是不会飞出鸦山,不会超出白石窟的范围,你看这附近山明水秀的,没有半只乌鸦。”导游说。
小野闻言,小声地反驳道:“我们昨天才遇到一群。”
“什么?”导游没有听见小野在说什么,于是又问了一次。
为了避免尴尬,我即刻回答他:“他是问,你们公司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
话刚讲完,导游的手机就响了:“喂,我是林克。是、是的,好,没有问题。”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对我们比出OK的手势。
结束了对话,他高兴地对我们说:“有了,有一名资深的导游愿意带你们进去,他叫程建,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们,你们再和他联络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你。”我记下了程建的电话之后,便向这名导游道别。
带着轻松的心情,我和小野找了一间饭馆进去吃饭,同时打电话联络程建。听程建的声音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果然是名资深的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