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凡背着画夹,口袋里的镍币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单凭钱币相碰的动静,就能判断最多不过二十丹麦克朗。这是他今天在中心广场为人画像的收入。他站了整整一天,饥肠辘辘,腰酸背痛,才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找他画了像。
丹麦是个高消费高税国,二十克朗只能坐趟公共车。为了省钱买今晚的面包,杨远凡决定走路。他对自己说,走走也好。几年前,杨远凡变卖了在中国的所有家当,只身来欧洲,为的是在艺术上获取更高的造诣。他早已做好了冷餐街宿的流浪准备,没想到,流浪汉这么一当,就当了好几年。
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杨远凡觉得很纳闷。刚才在广场上的时候,他明明看见了许如歌的。他叫了她一声,她听见了的,还转过头来朝他看了一眼。可是,许如歌并不像往常一样过来打招呼,而是急匆匆地挤过两个行人走了。
杨远凡刚来丹麦不久的时候,就在中国留学生举办的春节晚会上意外地碰到了柳杉。他是杨远凡在中国美院的同校。为了省房租,杨远凡提出和柳杉合租公寓。公寓在铁路附近,每天都能不断地听到汽笛声。有火车经过时,公寓便会随着车轮的节奏颤抖。柳杉的女友便是许如歌。
在杨远凡的印像中,许如歌是个安静稳重的女孩,来丹麦学习拉大提琴,很少说话。即便说,声音也小小的。她的生活好像被一种东西抑制和包裹着,只有在练琴的时候才会在音乐中释放自己。
说实话,杨远凡很喜欢看许如歌练琴。他常常被许如歌的投入所打动。她游弋世外的目光,她纤细翻巧的手指,她随着旋律晃动的肩膀,衬着从窗框漏进的斑驳树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充满意境的油画。
许如歌和柳杉拍拖好长时间了,情投意合的。在杨远凡搬进来和柳杉一起住之前,柳杉多次以省钱的名义要许如歌搬进来,许如歌都以要练琴会打扰他画画拒绝了。
不过,许如歌住得也不远,和他们在同一条街,中间相隔三幢楼。
杨远凡刚走到广场拐角,就看见路旁的一栋小楼里涌出了几个人。楼口还站着四五个记者模样的人,不停地按闪光灯照相。在记者旁边,停着两辆警车。
出事了?杨远凡摇摇头,正准备转身,却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清了被记者争相拍照的人。
一共三个人。左右两个穿着警服,中间夹着一个戴手铐的男子。男子是个亚洲人——柳杉!
接着,杨远凡看见,在记者中,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忽然转身,对着面前等待多时的摄像机一挥手,说:“1,2,3,开始。今天下午,在哥本哈根本发生了一起极其凶残的谋杀案。死者是一名男子,大约二十多岁,太阳穴被凶器扎伤致死。男子在被谋杀前曾设法拨打了求救电话。当警方及时赶到现场时,堵住了尚未逃走的嫌疑人。现在,死者和嫌疑犯的身份都还未被确定,一切还待调查……”
柳杉?!谋杀?!
杨远凡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柳杉被警察押解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柳杉被警察压住头顶塞进警车时,头偏转过来,目光停留在杨远凡身上。相处了好几年,杨远凡十分了解柳杉。这一刻,他却看不懂他。
在柳杉被捕两小时后,在哥本哈根的另一座公寓里,在一间用来冲洗照片的暗房里,水池里的底片慢慢显出了清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