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他内心猛地一紧,觉得难以置信,不由抬眼再次辨认。不远处,那如黑色巨门的崖壁下,立着一只三头恶犬,黝黑的皮毛在迫近明晰的银河下泛着微光,几近冥王的地狱猎犬。张尔身上的每一根汗毛刹那间如冰刺般倒插。
黑犬用中间那个头颅轻嗅着地面,即使在零下两百多度的低压环境中它依旧活动自如。张尔动弹不得,头脑一片空白,连通信器都忘了启动。突然,那狗像是嗅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对着张尔露出了獠牙,而后在这几无重力的环境中,朝着张尔飞奔而来。
张一首先意识到出了某种状况——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受正在自己体内消失,带来空虚,这空虚让他从3D电影中清醒过来。他来到餐厅,发现老九戴着那副古董耳机,微闭双眼,正享受着音乐;而吕斯不在这里,他大概正在独立舱内。之后,张一来到张尔的独立舱,里面凌乱且空荡,自己的亲弟弟不在其中。张一紧张起来,跑到通信台,抓起通信器。没有回应,只有一段自动录音。
录音中有一阵剧烈的呼吸声,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之后,通信信号便被切断,留下一段默片式的空白——此时,距离张尔离开栖息舱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这是室外作业服电池的最大核载时间。
“那小子可能还在机库。”从古典音乐中缓过神来的老九一边安慰张一,一边对着栖息舱里唯一一台监控屏幕。
通过画面可以看到机库和饲养舱,除了那几只奇形怪状的异星异兽之外,根本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迹象。
“监控可能有死角。”张一夺过控制器,又将所有画面走了一遍。没有任何死角。
“我得过去,那边可能出了故障,他正在检修。”张一朝着装备舱走去。眼前,吕斯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
老九用他那支强有力的钛合金机械手臂拉住张一,告诉他不用太着急,弄清楚状况花不了几分钟,接着,他将监控调试到录像模式。
张尔出现在屏幕中,几小时前,他一如往常地做完了与平常无异的巡查,之后离开饲养舱,走出提供能源输出的机库。
“他不在饲养舱。”老九说。
“别他妈这么肯定!”张一近乎咆哮着说,因为不在饲养舱就意味着给弟弟判了死刑。
“嘿,冷静,或许没那么糟糕。”老九开口道。
“无论如何,我要先出去看看。”
“等等!”老九突然大喊起来。录像画面已经调到室外,来自于机库和栖息舱之间唯一的监控。
“他爬上山丘干什么?”
“不知道。”老九盯着屏幕。当张尔接近那条山丘的中点时,他停了下来,不到一分钟,他又慌乱地飞奔起来,直至到达丘顶,之后他回头望了望,隐没在山丘的另一端。
监控的范围有限,没人知道张尔最后究竟看到了什么,似乎有什么正在追赶他,但画面中并没显示出任何奇怪的东西,这使得每个人都高度紧张起来。
按地球日计算,他们是于一周前来到冥王星的,从土卫六出发,乘坐的是一艘叫“奥德修斯号”的走私船。
由于比邻星人的飞船出了故障,交易时间延迟,他们不得不在前哨站等待了三天。之后,“奥德修斯号”前往木卫三执行新的任务。这时,比邻星人才载着异兽姗姗来迟。更为“幸运”的是,内部消息警告说,冥王星已进入两颗小行星前哨站的扫描夹角中——这意味着,在之后的一个月,也就是前哨站更换扇形扫描区域之前,没有任何一艘走私船会冒险降落冥王星。
他们被困在了面积不足两百平方米的栖息舱内,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穿过不到一公里的空旷地带,巡查那四只价格昂贵的异星异兽。只需这其中的一只,便足够他们四人攒够资本,在地球长久生活,而非待在某个该死的星外殖民地。总而言之,这是一次收入不菲的走私,他们因此聚到了一起。
张氏兄弟最年轻,按照资历,本不该加入这趟买卖,但丧父的他们从小便混迹于名为弱音角帮的走私集团,也可以说,弱音角帮便是他们的父亲。
吕斯和老九都曾在星河舰队服役,经历过那场与比邻星人之间的星系战争。不同的是,吕斯是盯着作战室的屏幕经历了这场战争;老九则是同空降师的弟兄们一起钻进空降舱,从太空中降落到一颗又一颗行星,直到这场战争戛然而止,整个空降师里他所认识的活人已不超过十个。
他们都是由部队的老友介绍拿下了这活儿,至于目的,无非是为了钱。对于老九来说,这种降落异星的任务他驾轻就熟,但吕斯多少有些紧张,以至于接受任务那晚,他在土卫六那幽闭的地下房间中久久不能入眠,于是干脆起来,去到地下酒吧喝上一杯。
他就是在那里遇见那个满头白发的家伙的。那家伙有一张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面庞,似乎动过基因手术,以求保持一种不合时宜的青春质感,但他的嗓音低沉,双眼就像两口深井。他看着吕斯露出微笑,那笑容略显诡异,仿佛已等待他多时。
“听说你将前往冥王星。”那家伙说。
“你的听力和理解力可能不太好。”
“我是听弱音角帮的朋友说的。”
“哦?弱音角帮?土卫六的唢呐乐队。”
“最好的丧乐乐队,适合为你奏上一曲。”那人一脸平和地回敬道。
吕斯放下酒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人,他那固化在脸上的微笑有些优雅,看起来没什么敌意。
“我只是来喝上一杯,不想惹任何麻烦。”
“我也是,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皮尔斯。“
“皮尔斯?这个老混蛋!”吕斯说。他和皮尔斯的关系非同一般,正是皮尔斯帮他找到了这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