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蹙眉,已然没有了闲情再去想二小姐今日与以往的不同。一路搜寻而来,他自然知道这已然是府里最后一处能搜的地方了。
现下这里也没有找到那刺客的踪影,那么就是意味着,刺客该是已经逃出府了。
想到这一步,侍卫长心下不由得就是一紧。方才老爷那般狠厉的咆哮和命令声犹在耳畔回响,毫无疑问的昭示着他们回去将会受到何等严厉的惩处。
事实上类似的情况是出现过的,那时也是府里进了盗贼。
林青霄自然怒不可遏,下令当时的侍卫长封府搜寻。一番搜寻折腾的动静不小,盗贼却是没抓着。林青霄大怒之下,直接命人打断了前任侍卫长的腿。
更甚至他还下令,“侍卫长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事,今废其侍卫长之职,尔等断其双股者,可取而代之。”
而现在的侍卫长,就是在那个时候靠着一身的狠辣,被提拔上来的。
他亲手打断了前任侍卫长的双腿,上位之初更因为前任的事而战战兢兢。
很长一段时间里,午夜梦回他眼前都是那一双血肉模糊的大腿,他总听见那个前任侍卫长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前任侍卫长终究还是离开,再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只是那般血肉模糊的场景,却是印刻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而今天的事就仿佛一味药引子,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似乎淡忘已久的场景。
曾经夜夜出现在他梦境的场景再度浮现他的脑海,却又是不同的。这一次的场景里,血肉模糊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自己。
侍卫长一抖,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非常。怎么可以!他绝不能接受那样的下场!
眼神利的仿佛刀子一样,这侍卫长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的下令,“再搜!这府里就这么大点儿,第一时间封的府,刺客根本就无从逃逸!”
他神色一狠,又重复一遍命令,“刺客绝对还在府内,给我继续搜!”
屋里一下子炸开,还没归队的侍卫里有人不情愿的扯了扯嘴皮子,同身旁的人小声咕哝着什么,神情里满满都是老大的不情愿。
尽管离得远听不清那些个人小声咕哝着说了什么,可离他最近的副手嘴角的不以为意这侍卫长却是看的极为清楚。
嘲讽的神色一闪而过,陈姓侍卫长忽然就呵呵的笑出了声。他嘴角的笑是狠辣,“今夜若是搜不出来人,那么按照府里的规矩,陈某也只好将你们拉去沉塘了!”
冷讽狠辣的笑弧随着话音一起收敛,屋里一瞬间静的不能再静。在场大多都是人精,哪里会看不出这侍卫长此刻是认真的,绝不带半分的作假。
更何况三年前他们入府时就知道,林府的规矩里头,确然时有失职侍卫要被沉塘的这么一条!
规矩是明摆着在那的,林府老爷刚才下的死命令他们每个人都是听到的。若是他们找不出那刺客,的确是要算作失职了。
一众侍卫瞬间沉默,这一刻谁都知道侍卫长这沉塘的话,是真的会实现,而不是说着吓唬他们的。
那一瞬间,整个屋里针落可闻。下一瞬侍卫们就要再度动手搜寻,却是听到一个温淡到过分的声音响起,让得他们僵立在当场。
桌几旁站着的女子嘴角勾笑,弧度浅淡,“怎么,这搜了一次没结果,还想再来搜一次不成?”
林蘅芜的声音不大,却极其的平稳。不同于侍卫长发令时强装出的低沉,她声线是一种极自然的安淡。就像她嘴角的微笑一样,是浅淡柔和的安然味道。
笑弧依旧,林蘅芜挑眉问话,“怎么,侍卫长可否给蘅芜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蘅芜笑的温淡和婉,侍卫长尽管觉得二小姐这般模样实在诡异了些,却还是一心惦记着自个儿前任的下场实在太惨。
他舔了舔唇,把心一横就对着面前这所谓的林府二小姐来了一句,“可不就是奉了老爷的命令?二小姐还要个什么解释?”
林蘅芜把嘴角弧度一扬,啧啧赞叹,“侍卫长说的倒没错儿,这奉了父亲的命令来搜查刺客,蘅芜自然是相信的。”
“只是蘅芜见识浅薄,这林府嫡女的闺阁若说搜查,是否也得换了侍女来?”
素白的细指轻扣在红木桌几上,咄咄的高官让得这侍卫长有些心慌。平稳安淡的声音此时犹如嘲讽,“一府嫡女的名声多重要,想必无需蘅芜提醒。怎的侍卫长竟也不避讳些,莫不是拿了谁的令?”
她笑弧清浅,话里却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便是当真哪个主子有令要侍卫来搜查,这一遍也就罢了,怎么竟还要一而再、再二再三的搜查?”
啧啧的轻叹声悦耳,林蘅芜把谦虚的模样做了十成十。“也不知是哪个主子定的如此规矩,看起来蘅芜倒是该去请教一番?”
这陈姓侍卫长的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他忽然就觉得这二小姐仿佛换了个头脑似得,比从前那精明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后退几步,身形有些踉跄。“二小姐…小的不过奉命搜查潜入府中的刺客,这…还望二小姐莫要与陈科为难。”
他终于还是伏低做软,林蘅芜自然也见好就收。停下扣击桌面的指尖,她冲着门口摆摆手,“成了,陈侍卫长且带着你的人退下就是了。”
陈姓侍卫长,也就是陈科的身形明显一滞,“这…二小姐,这怕是不妥啊……”
不妥?呵…这半天了,竟还念着要再搜查一番?如此执着于二度的搜查,这其中的缘由林蘅芜自然是有猜测在。
前世帮着慕容桓风筹谋天下,拉拢大臣的事她没少做,拉拢不来被设计障碍、屈打成招的人,她自然也是见的不少。
这侍卫长说的倒是好听,谁知道再搜查一遍他们会打从他这屋子里头搜出来什么东西?对于林青霄手下的这些人而言,制造个伪证什么的简直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这帮侍卫要搜出的那所谓刺客,方才确然是在她这房里的。
林蘅芜把广袖一甩,她弧度浅浅的笑有些软糯意味,“不妥?如何不妥?蘅芜自觉愚钝懵懂,不知这究竟是要如何才算作妥的?侍卫长倒是说说,蘅芜要如何不为难法?”
陈科只觉得那话仿佛带刺的一样,直扎进了他的心肺,让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针扎的疼蔓延遍全身,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向软弱无能的二小姐此刻平淡的眼神竟是仿佛利刃一样迫人。
那倚桌而站的女子端着是一派波澜不惊的安稳模样,温淡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心思。那女子嘴角安然的笑弧看在这侍卫长的眼里却仿若嘲讽,直让陈科觉得他所有的小算盘都无所遁形。
不由得就低下了头回避那双仿佛洞穿一切的眼,陈科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好容易鼓起了勇气再抬头,对着那双黑的纯澈的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准备好的说辞一瞬间忘的一干二净,他竟是只能结巴着开口,“没…没有,没什么不妥的。没有!”
林蘅芜失笑,就这样子还妄想借着林青霄的势来压她?看起来,之前她的确表现的太过软弱好欺了些?林蘅芜踱步往前,广袖翩跹拂过桌几面,轻紫的衣裳衬着红木的颜色,硬生出种触目惊心来。
一步步迫近这侍卫长的所在,林蘅芜笑的几分妩媚,却自有种凌厉在里面,“如此,既然没甚不妥的,这一群侍卫还不滚出去?杵在蘅芜这闺房里,却是要做甚?”
林蘅芜把赶人的话说的如此明显,陈科自然不会听不明白。这侍卫长脸色不由得就黑了一度,却还是恭敬的应答着,“是,是…小的这就滚出去…滚出去……”
陈科几乎踉跄着退出了房檐外,一众侍卫自然也是跟着鱼贯而出。方才还略显拥挤的房间里一下子就空旷下来,那种因为搜查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消失不见。
却半晌也没见屋内有什么动静,林蘅芜不由得挑眉。这人,竟是当真走了么?啧…连个名姓也不留,真是……没常识!
好歹她也救了他一回不是?就这么走了,连个日后报恩的话也没有。啧……
回身往梨花木椅上一坐,林蘅芜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去,倚在靠背上一动都不想动。
先是书房里一番打斗,回来又施针救那个男人,随后还强撑着应付那一群侍卫。林蘅芜表示,她真的是累了!
红木桌几前,梨花木椅上女子的眼皮渐渐耷拉下去,终是阖上。细闻空气里有淡淡梨花香缭绕散开,弥漫在室内。
许久,林蘅芜踏实的睡了过去,暗色里这才有一条黑影闪出。黑衣人顿在屋子的中央,能看见手中是半截燃着的香。
从容步去屋内燃着的香炉里,将那半截香添进去,黑衣人这才转过身来。那面容是未加遮掩的绝色,却不是凤南瑾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