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肚子已经填得半饱,小书生终于放下了筷子,问道,“小生得了公子一饭之恩,却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待小生考完后再让人将饭钱送到公子家中。”
俊美少年翘着腿懒洋洋晃了两下,懒懒道,“哦,我叫沈三。家中地址嘛……”他偏头一笑,那笑容映在黄昏下金灿灿的,“四海为家。”
小书生摸着半饱的肚子,“原来是沈三公子……呃……”他顿了顿,“沈三公子四海为家?”
眉毛纠结地拧成了一团,心想,这可就不好办了,沈三公子四海为家,那他们分道扬镳后,他上哪里找他还钱呢?
他很纠结,“呃,沈三公子既然以四海为家,想要找到沈三公子恐怕不大容易……”
沈三一面吹着端在手里茶杯中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一面心想,就你这个读书读到书眼儿里头去的小书生想要找到我,还真不容易!
他摆摆手,“一顿饭而已,请你吃顿饭又少不了几两肉。再说,小爷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又不是土匪,请你吃顿饭还要拉一箱子黄金回去。”
缺N根筋的小书生却坚持说道,“得沈三公子这一饭之恩,小生很是感激。沈三公子许是出于善心,并不将如此善行放在心上,小生却不能将沈三公子的施善行为接受得理所应当,否则,助长了贪人小便宜这样要不得的心思是万万不能的!小生不会白白让公子破费的!”
说完,他起身再次施礼就想要走。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呃……忘了一件事……”他想了想,说道,“沈三公子,你瞧不如这样如何?虽说沈三公子四海为家,但应该有一些门人吧?不如这样,沈三公子告诉小生公子门人的联系方式,到时小生联系沈三公子的门人。”
沈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小书生莫不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动辄就是钱钱钱。而且,一点都不晓得变通。
倘若寻常人,此时不正是拍拍屁股走人的好时机嘛?怎么和他在这儿讨论还钱的问题还讨论出兴致来了?
沈三表示很怀疑,这蠢书生真的能考上进士么?他的贡生又是如何考上的?莫不是开了后门吧?
被这小书生缠得实在是有些烦了,他随手一指楼下,没好气的说道,“那处有一片林子,到时你将东西送到那片林中的一条小溪边,小溪旁的小木屋里便是!”
小书生往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许是他指的方向太远,只见那个方向在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好,小生记住了!”
他心道,沈三公子的习性与一些隐士倒是相近,难为他如此年纪轻轻便能将心境修得这般心如止水。
落居深山。许多名士都未必能做到沈三公子这般洒脱,远离俗世红尘,独自隐居在深山之中。
沈三被这小书生磨得快没脾气了,闷闷的“嗯”了一声。
难道这蠢书生一点也不关心自己今晚住在何处么?
小书生此时才想起自报名讳来,“对了,小生名叫崔升,何人先许见,但有崔州平的“崔”,四海升平的升……”
“不知小兄弟今夜该要如何度过?”沈三慢悠悠放下茶杯,没等小书生说完,用筷子戳了戳杯子里的茶叶,问道。
崔升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面上一红,支吾了一下。
呃,好像他是应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但是他的钱袋不见踪影,此时又是身无分文,似乎今晚只能睡大街了……
崔升的神情一再变换,一会儿纠结的拧起眉头,一会儿耷拉下脑袋,认真思索着今夜他该何去何从。
沈三瞧着小二上前来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走,饶有兴致地看着崔升在他面前变脸。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淡淡拂了拂衣袖,“走吧。”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
沈三的背脊瘦削,水蓝色的衣衫下的身形却如青松般挺立,背着手慢悠悠往外踱去,“索性好人做到底,给你个立脚处。”
今日他趁着老头儿不注意偷溜出来下馆子,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他瞧不见的地方骂他了。
师父整日抱着个酒坛子,在平阳的这些日子他吃得寡盐淡水,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落日的余阳逐渐散去,沈三踏着夜色慢慢往前走着。
崔升在后面支吾了半晌,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沈三慢悠悠往回走,边走边哼着小调。如今他又偷偷溜出来,回去师父铁定又要逮着他一阵数落。
不过……嘿嘿,他早就习惯了!
沈三回到木屋却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椅子四脚朝天翻倒在墙角,时不时传出嘻嘻的嬉笑声,屋子里的鸡毛满天飞,时不时还能听见里面传出一两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沈三推开“嘎吱”响的木门,一进门便嘻嘻笑道,“师父,徒儿回来啦!”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狼狈正被一个女娃娃追得满屋子跑的老头好不容易挣脱出那小女娃娃的追杀,抽出空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一脸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嘴角挂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
正要开口大骂小兔崽子,身后的女娃娃这时候却追了上来,揪住他的胡须就是一通乱扯。
“哎哎哎!老头我这胡子不能揪,不能揪!这可是老头我绪了这么多年留的心血,你这小丫头片子可不能说扯就扯,一把就给我剪喽——”他伸手想要扯出自己的胡子,扯了半天没扯动!
“哎呀,师父,您这门该换新的啦。”沈三看着坚挺屹立十几年都不肯退休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嘻嘻说道,“唉,钰儿,不要调皮!沈爷爷那胡子是他的命根子,不能剪!”他笑吟吟地伸手隔空点了点正准备动刀的女娃娃。
那叫做钰儿的女娃娃一手握着一把硕大的剪刀,一手拽着即将要分尸的胡子,恋恋不舍地瞅了那还没来得及被她下黑手的胡子好几眼,分外遗憾地“哦”一声。
旋即迈着啪嗒啪嗒的小短腿跑到刚刚进门的沈三身边,笑得像朵灿烂的花骨朵,“沈哥哥回来啦!”
胡子得到解放,老者立马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你这个臭小子!又丢下为师上哪鬼混去了?臭小子这个女娃娃你从哪里给弄来的?快给老子把这个惹事精弄走!上哪儿弄来的这作天作地的女娃娃,折腾死老子了!哎哟,老子的腰诶——”他一边说一边揉着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