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多年前,女孩还是很幸福的,她的父母本来是延外草原的平民赤脚大夫,一家虽然不算富裕,总归有些技术傍身,不至于被饿死。
那时候她们唯一要躲避的敌人只有丧尸。
女孩身为家里唯一的子女自幼就很懂事,趁着父母给一些有威望的部族诊断的时候,她去山中挖了些野菜。天黑的时候,她回到家里,可是父母却没像以往一样准时回来。
女孩感到奇怪,每次赶上急诊的时候,母亲总会先回来给她烹些菜肴,今天她倚在门槛等到了天黑仍然没有动静。
女孩知道父母去问诊的地方是牧马人部落中比较强大的一个,她仗着胆子大,孤身走在那片漆黑的草原上,走了半宿,抵达牧马人部落的时候,正赶上那群马人载歌载舞,架子上架起来的,是烤的有些发焦的肉块和冒着黄白色油脂的肠子,肉块上面架着的,是两张剥离得十分完整的人皮。
“牧马人,索落部。”女孩痛苦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如同一只呜咽的小兽,在寒冷的夜晚任凭夜风鞭挞着单薄的身体。
看那两张被剥得十分完整的人皮,这手法肯定不会是第一次。
没了父母,女孩就像是苦海中的一叶孤舟,没有了方向,也没有了寄托,她甚至觉得自己不用活着。
于是她奋力的跑向了索落部,她或许也知道,她谁也杀不了,或许她只是想给索落部的那些吃人的家伙多添一道菜。
她不知道,她除了一心求死,还能做什么。
就在一个索落部的牧马人即将看见她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将她拦腰抱起来,一把扔在了肩膀上。
那个人长着一张树皮一样褶皱的脸,他还有山羊一样的白胡子。
“孩子,活着还有可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一了百了了。”白胡子老头轻拍着女孩消瘦的背脊。
在单薄的破烂衣服下,女孩甚至都能清楚的看见一节节脊骨,她抽泣得几乎发晕,“可是,老爹,我恨……我恨我杀不了他们!”
“恨,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天杀不死,醒来你就还有一天。一年杀不死,休养生息,你就还有一年。”白胡子的笑容就像是冬日暖阳,“孩子,总有一天,不是所有的马人都是坏人,若你有一天能够强大到与索落部相抗争,那么世界上就会少一个像你一样可怜的孩子。”
……
眼中渗出的泪水打湿了睫毛,把浓黑的睫毛连成了一片。
王申醒轻拍着安苏的肩膀,似乎从安苏的身上看见了当年的那个无助的女孩。
“我父亲死了,母亲死了,现在……或许老爹也死了。”安苏侧过脸看向王申醒,“敌人却还活着,索落部吃战马,吃人,甚至他们打仗从来不带粮食,随便捡两具战死的尸体就直接架锅烹饪。延外草原的丧尸从来都是层出不穷,人类的生存是如此的艰难,王申醒,你告诉我,我究竟为什么活着?”
安苏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如珍珠断线,王申醒轻拍着安苏的肩膀,“这不正是人最伟大的地方么?明知迟早一死,却总是偷生。人生一世,注定向死而生,就像飞蛾扑火,既然注定死亡,何不轰轰烈烈的闹他个名堂!”
王申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番话,或许是因为前世的他探索了异星球见过了很多人一辈子没见过的景色。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吧?
嘴边勾起一丝笑,王申醒虽然没有安苏这么苦大仇深,但是他只懂得一个道理,忍气吞声只会让自己越活越憋屈,有仇必报才是真正的快意。
他要做的,是一个淡定的渔者,线放长,网织大,饵料足,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渔网沉底,等到将信将疑的鱼儿纷纷吃得尽兴放松警惕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一网打尽!
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少年的光芒,王申醒心底默念,莫莉嘉德,还有当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莫莉嘉德这种高等犯人放到自己测试中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栽在我手里!
……
接下来的几天,密林中湖泊旁小荒屋,几个马人在安苏的指挥下忙上忙下。
“这东西抬起来的时候小心点。”安苏指着那个比金子还宝贝的发电机说道。
“是,安苏骏长。”
“还有屋里所有铁器全都拆走。”
“是,安苏骏长。”
安苏生怕自己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头再看王申醒和小道童,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门槛上吃野果。
“王申醒,我们部众的人都为了你那点东西忙里忙外的,你就在一旁闲待着!”
王申醒耷拉着一条胳膊,又指了指大腿,“伤患。”
小道童抱着果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幼童。”
安苏撇了撇嘴,“我看啊,一个是偷懒,一个是小人精!”
三人咯咯直笑,安苏手下的方脸马人也跟过来道,“骏长啊,你可别安排这位王申醒大人了,我们伟大的统领说了,只把王申醒当成神仙供着,谁要是敢让王申醒大人有半点不满意,回去那可是要领罪的!”
安苏笑着对方脸马人说,“亚伯,大王的话咱们可不能全听,要是再这么供着,王申醒恐怕以后饭都不会自己吃了。”
王申醒没说话,只是笑着。
派来八九个马人驮着东西走在前面,小道童和王申醒共乘一匹马,安苏骑着她的安巴断后。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草原,远远望去,一众马人密密麻麻的站在了营帐的十里开外,远远地成了两排,为首的人高坐马背,看那英姿应该就是昆布萨尔了。
行近的时候,昆布萨尔率先来迎。
“安苏此次可算是把王申醒先生给请回来了,安苏立功不小。”昆布萨尔的胡子下露出极为和善的笑容,“王申醒先生一路奔波,快请回了您的营帐吧。”
走在王申醒前面的一众马人见这架势,纷纷跳下马背行礼,王申醒入乡随俗,也跟着跳下马背,小道童自然也不肯乖乖的待在马背上,一跳下来就跟只脱兔似的,瞬间钻到马人堆里就没了踪影。
眼前昆布萨尔极其客气,王申醒也不能拨开人群去抓她,只能随她去。
昆布萨尔最为关心的自然是电棍是否能修复,关于这点都不用王申醒说话,安苏就能代为解答。
而王申醒这个座上宾只要负责吃肉喝奶茶就行,奔波了一路实在是饿了,正吃得尽兴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小道童的哭喊声,王申醒顿时慌神站起身来。
昆布萨尔和安苏也紧随王申醒身后,朝着小道童哭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