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绿儿家出来,已经夜深了。
赵构出手大方,除了应付的嫖资,赵构还额外打赏了一百两,引得郑绿儿和妈妈等人亲自送出门来。赵构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贺绿儿匆匆忙忙的跑回去了,看样子今晚她有入幕之宾了,虽说她不是自己的女人,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随从们打着灯笼,引着赵构夫妇上了画舫,迅速向南岸的皇城驶去。
画舫关上了舱门,透过窗户纸,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到船桨一声声拍击着水面,两人静静地跪坐在舱中。
赵构伸手把吴岚儿拉到身边来,揽着她的腰,两人依偎在一起。
赵构没话找话说:“上次我跟你提过,今冬要与金人大战,战费不足,我在朝堂上表示,要节省宫中用度二十万贯,不知你后来考虑如何了?”
作为大管家,吴贵妃其实很清楚问题在哪里,她低声的说:“宫中用度,一向不宽裕,只有将新的福宁殿等工程停工……这样工部和宫内都可以省很多钱。”
沉吟了一下。赵构心里想,自己的下水道改造、自来水等工程也没钱继续了。哎,自己总是个明君嘛……“我觉得这样可行,只是那些工匠岂不是要失业?”
“不会的。他们大多是工部的工匠,暂停宫室营建,他们自回工部去做与战争相关的活计了。”
“这样怕还是没省到二十万贯吧?”
“还差一些呢。最近宫中增加了那么多才人……”吴岚儿不怀好意的看了赵构一眼。
“呃……我觉得我们可以裁减宫人,外面也会有个好名声。”
“现在宫人已经很不足用了……”
“还不是以前的老规矩害的?这样吧,每位才人身边只能有两个使唤人,美人身边三个,这样是不是可以裁二三百人?”
“这样会不会让妹妹们怨声载道?”
“暂时不会。朕会召集大家来宣布此事,不会让你为难。其实皇帝的女人,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小家务并不丢人。另外,有些粗笨的活计,可以安排一支共用的小黄门队伍,服侍各宫。”
“共用?”
“对,杂务外包,现在各宫之中都有一整班人马,其实很多做杂务的人都处于闲置状态,一天到晚没多少事情,天天在哪里说闲话。”
“官家这个主意挺好,臣妾考虑考虑。”
“至于那些裁汰的宫人……要不这样,鼓励宫女自愿离宫,那些离宫的,朕每人送十贯钱,按入宫多少年计算,每年多发一贯,算是买断宫龄……你觉得她们会满意吗?”
“买断宫龄?这说法倒是挺好……我觉得每人十几贯钱也差不多了。
自愿放出宫……官家这可是大仁政啊,有一批姐妹,从未受到官家宠幸,早想离宫回家了。”
“那些不想出宫,暂时又没有位置可以安排的,都放在你身边吧。我想让她们做点活,刺绣啊什么的,可以用来赏赐臣子,将来又节省了一笔采办的费用。”是不是我创造了宋朝的包身工这一职业?
“官家,你真有办法。”
公事谈完。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船舱中静了下来,一股旖旎的气息慢慢升腾起来。
半晌之后,还是吴岚儿先开了口,她低声地说:“官家今日带岚儿来见这位女子,怕是有些深意吧。”
“知我者,岚儿也。”赵构喷着酒气,“其实啥深意,朕只是想体验一下嫖娼的感觉。”
“那官家觉得郑绿儿这人怎样?”
“你看看她,每天迎来送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中委屈,你却半分也看不出来,必要的时候,还要戏弄一下男人……”
“臣妾可不是她那种轻薄的人。”吴岚儿很生气,官家话里的意思居然是要她向一个下贱的妓女学习。
赵构心中暗笑,难得一次把岚儿激怒了,虽然她的表达依然很委婉。
“那是当然,我家岚儿自是生性高洁,那是那些寻常女子可比?”赵构挠了她一下:“下贱娼妇,提起来都丢人。”
吴岚儿最近天天与赵构耳鬓厮磨,很麻利地拧开身子,躲开了赵构的抓挠,眼睛一翻:“你的手还摸过她的手呢,别碰我!”
赵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想起舱外还有很多耳朵,赶紧压低了声音:“没想到岚儿也会吃醋呢……身为皇贵妃,却有嫉妒之心,该当何罪?”
吴岚儿的身子僵硬了起来,她从小到大的经历里,父母也好,书上也好,宫里的规矩也好,社会上的风气也好,都是在告诫她,“不妒”是女人的本分,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准”主母,更不能妒忌。就是在民间的“七出”里的第六条,也是妒忌。对自己违反了规则的本能反省,她垂下头:“官家,臣妾知错了,请官家责罚,但求官家不要嫌弃臣妾。”
赵构的脸背对着烛火,看的是很清楚。
只见他脸上露出了坏笑:“该罚。该罚。”
“该怎么罚呢?容朕思索一下。”他的脸上露出一副痛苦思索的表情来,吴岚儿低着头不敢看他。
半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样吧,杖三百。”
吴岚儿抬起头来,脸色都变了:“官家要赐死臣妾吗?”
赵构伸手一把揽她过来:“朕舍不得。只是要杖三百下而已嘛。”
吴岚儿这次不敢挣扎了,可是也是在是害怕呀。她抬起头,打算悄悄看看官家的脸色,之间官家的脸色古怪得很,似笑非笑。吴岚儿猜测官家在跟自己开玩笑呢,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官家接下来的话把她震得差点晕了过去。
“朕要亲自行刑。朕要亲手把你衣服全部脱掉,然后……”
吴贵妃霎时间就明白了,她再次低下头,脸上羞成了一片红色,全身都觉得发热。
吴贵妃从自己的渠道得知,官家这几天晨起或者洗澡的时候,有宫人已经看到官家恢复了正常的男人功能,只是官家似乎很克制,没有随便找个才人来试试……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臣妾……臣妾初承恩泽,还请官家怜惜。”
她不知道的是,赵构刚才也在心里经历了一番挣扎。他要像一个男人一样向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求爱,非常非常的不适应,所以也选择了一个貌似开玩笑的方式,避免自己的尴尬。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爱情,只是水到渠成而已。
接下来,两人还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阳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白色窗户纸,照射到一张巨大的拔步床上,据说这是皇城里最大的床之一。
床上躺着两个人,紧紧缠绵在一起。
吴贵妃在昨晚终于成为了一个女人。
官家平时都是卯时四刻(6点)左右起身的,现在已经是辰时五刻(8点1刻)了,官家和贵妃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其实他们俩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宫女也提醒过他们该起了。可他们还是紧紧拥抱在一起,彼此都不愿意离开对方温暖的怀抱。
赵构心里想的是:“我终于成了一个男人了。跟站着尿尿相比,这事更重要。”
吴贵妃却想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前那些女人都不怎么妒忌,可是今后……官家有那么多女人,今后我的这个位子要承受多少明枪暗箭啊……”
昨晚一直在床边伺候、睡在床边的几个宫女都早已经醒来,静静侍立在四周。这时,她们看到冯益走了进来,立即回想起昨晚官家和贵妃的颠鸾倒凤,一个个羞红了脸。
冯益走到床前,高声叫道:“官家,今日有午朝,请尽早起身,不可耽误了时辰。”
帐里传来赵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朕知道了,即刻起身。”
冯益出去了。赵构在贵妃身上轻轻地捏了一下,再吻她一下,刚想爬起来,就被吴贵妃按住了:“臣妾伺候官家起身。”然后吴贵妃先坐了起来,她的两个贴身侍女上前,迅速伺候着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赶紧过来,亲自伺候赵构起身穿衣。
这时候,有个宫女把昨晚贵妃的元帕拿过来,摊开来给赵构看。
“这是何意?”赵构一愣。
赵构身后正在帮他穿衣的吴贵妃脸色一下变得通红,把头转了过去。赵构感觉不对,回头一看,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挥挥手:“扔掉”。
想了一下,改口道:“烧掉”。
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愣,在这个时代,新婚之夜的一抹嫣红的就承载在元帕上,这个东西证明了这个女人的贞洁,是这女人一生的骄傲,是要向亲友展示的自豪,是值得珍藏一生的记忆,赵构却要粗暴的毁掉它……
吴贵妃扑通一下跪下了:“官家,请收回成命。臣妾……”她哭了出来,哽咽着,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吴贵妃跪下,屋里的七八个女人都一齐扑通、扑通的跪倒在地。
赵构来这个世界上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行事,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想融入这个时代,但是今天早上,当他看到如此野蛮的规矩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依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贵妃,朕敬你,爱你,不会因为你是处子而高看你一分,也不会因为你不是处子而低看你一分。”他顿了顿,平复一下心情:“今后,只要朕管得着的地方,都别让朕看到那些女人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炫耀。这个东西,对女人来说是侮辱,你们都是女人,你们明白不?”
包括吴贵妃在内,众人都只是叩头。
赵构也很无奈:“算了,朕收回成命。朕不喜欢看到这东西,收起来罢。”他的衣服还披在身上,他自己把衣服拉拢,一把搀起吴贵妃:“岚儿,别闹了,起来吧,朕的衣服还没穿好呢。”
吴贵妃顺势站了起来,她是个聪明女人,脑子清醒之后,在短短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官家真的很尊重女人,这和他之前请自己走在前面,让自己参与政事,都是一脉相承。
“官家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吴岚儿觉得官家更神秘了。
早餐在吴贵妃宫里用的。两人吃饭的时候,都秉承“食不言”的规矩,默默地没有说话。
赵构吃得快,三下两下吃完了,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吴贵妃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食物,看到后来,吴贵妃也不好意思了,她也停了嘴,用一块手绢擦了擦嘴。不知道怎么的,她今天就是觉得很饿。
“贵妃,接下来三天朕都不会过来了。”
“官家需要哪些姐妹来侍寝,臣妾可以去安排一下?”
“不需要别人侍寝,我就喜欢跟你在一起。”
“那为何……”
赵构举手,制止她问下去:“三日之后,我自然可以和你日日都在一起,不过这三日,你身体里的伤口需要复原,我们在一起睡,不合适。”
原来是这样。吴贵妃刚才的小小紧张立即跑到爪哇国去了。“官家还是疼惜我的。”
“这几天你多在寝殿休息,别到处乱跑。”
“臣妾知道了。”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很甜蜜。
不过,作为宫里的大总管,吴贵妃一直有一件事情憋着,她今天醒来就记着这件事情:“官家,这两天您能否抽空去看看张婕妤,她的病怕是不大好呢。”
“怎么回事情?”
“御医们束手无策,怕是她拖不过这个冬天……”
赵构听过吉特跟自己讲的历史,张婕妤是在绍兴十二年,也就是四年后过世的,那时候已经是张贤妃了。估计现在是病情加重,不一定有生命危险,但是吴贵妃不知道呀。既然吴贵妃这么说了,自己作为丈夫,总要去看看她的。大概吴贵妃和张婕妤私交很好,也许她是想让自己这几天亲近一下张婕妤……不管怎么说,还是该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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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赵构来到了张婕妤的寝宫流芳居。
这里没有吴贵妃的寝宫大,好在依山靠水,非常清幽。作为皇子的养母,自然地方也不会太小。
听到小黄门通报皇帝来访,正在屋里做针线的张婕妤赶紧迎了上来,给皇帝请安。赵构看了看张婕妤,她依然明眸皓齿,只是人比较消瘦,脸色也过分白了一点点。
赵构主动伸出手来,张婕妤也伸出手,两人携手进入张婕妤的房间,说起来这手挽手的习惯,还是最近这个月养成的呢。
两人坐下,宫女上了姜茶。
张婕妤先开口了:“昨夜官家宿在清燕殿?”
“正是。婕妤怎么就知道了?”
“这事宫里传遍了,今天早上姐妹们都去了清燕殿,吴贵妃今日可被大家打趣坏了……恭喜官家了。”
“不对哦。平时你们每天都在坤宁宫聚会的嘛……”
“那还不是怪官家呀”张婕妤一脸的促狭:“大家一早去坤宁宫,才知道今天吴贵妃起来晚了,原来都是官家闹的呀!”
赵构有些尴尬,又摸了摸鼻子。
张婕妤也不好一直打趣。她收起了笑容,想了想又说:“官家今日在流芳居用晚膳吗?伯琮一会就下学了。”
“好。”
赵构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婕妤,你的身体可还好。”
说到此事,张婕妤低下了头:“臣妾可没有贵妃那样的好命……”
原来张婕妤的病是崩漏,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月经问题。按照后世的说法,中医对治疗月经问题是很有经验的,只是御医已经看了一年多,隔三岔五就有御医来请脉,结果一直就没有看好。这样病,就算官家的身子好了,自己也没福侍奉官家,确实很心酸……
赵构也觉得,月经问题不至于严重到吴贵妃说的那么严重啊?除非另有隐情。
他仔细问了问情况,本来张婕妤是不愿意跟他讲的,女人的脏病,怎么好污了官家的耳目?赵构把宫人都轰了出去,亲自掀起张婕妤的裙子,看到最里边那层衬裙,才知道问题确实很严重。血不多,不过却是鲜红色的,而且还有异味……
听到两人对病情的对话,吉特一会儿发来了语音,说有可能是宫颈癌、宫体癌之类肿瘤疾病,不做手术和放化疗,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就算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肿瘤,五年生存率也不算高。
赵构压下内心的情绪波动,还是尽心尽责地陪张婕妤和伯琮吃了一顿晚饭。饭后他照例考校了伯琮近日的学习进展,张婕妤在一边做着针线,面带微笑的听着。官家关心伯琮,是她现在最开心的事情。
天黑了,赵构在宫人的引领下,打着灯笼步行回福宁殿,一路上他走得很快,神色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