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关上舱门,小五伺候他洗漱之后上床睡觉。赵构睡在小床上,小五就只能在门外过道上搭了一个吊床。
在只有一两百吨的“大船”上睡觉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情,船要晃来晃去,不习惯的话整夜难以入眠。刚上船那几天,赵构和其他旱鸭子一样,吐了个昏天黑地,大半个月下来已经习惯了船上的生活,遇到点七八级风一点感觉都没有,该吃吃,该睡睡。
船队返航,赵构却失眠了。
这次偷袭非常完美,战果丰硕。起码从战术上来,确实如此。不过自己作为流求的国王,挑衅了金国这个庞然大物,真的明智吗?
从流求建国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打算要将流求建成与大宋完全不同的两个国家。在目前阶段,自己的国土还仅有金厦两岛,臣民不过一两万人。如果金国要求大宋交出自己这个肇事者,看自己大哥那个尿性,怕是真的要派兵来攻打吧?
宋金和议是必然,哪怕今年不能和议,过两年也得和议。毕竟金兵的战力在衰退,宋军并无北伐必胜的信心,尤其是赵桓担心北伐成功之后岳飞、韩世忠、吴璘等人自立为王……攘外必先安内,僵持下去的最后结局就是和。这个年代的军队就是这样,哪怕后世的人都知道岳飞是忠臣,在这个时代的人来看,岳飞毕竟是个武夫,不读圣贤书,没有羞耻观念,随时可能蜕变成军阀,要么学苗刘二人发动兵变逼宫,要么学刘光世搞个淮西兵变。其实,那些读圣贤书的人都一心报国吗?投降金人的文官还少吗,只不过这些文人手中无兵,没有武将这么醒目罢了。
想到这里,赵构叹了一口气,以文官为主的反动政权就是这样,这帮文人不代表国家利益,不代表广大农民的利益,就只代表自己的利益。自己当年在皇位上都不能推动改革,难保他们会逼迫皇兄做出兄弟相残的事情来。
他仔细回想了这几天的战报,自己麾下这些将士应该很谨慎,不会留下什么活口去指证是流求国官兵搞的劫掠……就算万一事情败露,也不过是把决战提前了而已。金人要敢来海上找他,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宋军也一样。
自己不能学明末的毛文龙,彼时毛文龙在辽东作战,有辽西的呼应,有山东作为大后方,自己如果去夺了皮岛等地,从山东来的金国水兵就能把自己困死。自己只能在东北的海岸线上游击作战,骚扰女真人,杀了两三千农民对金国来说根本就是不是什么大事,蒙古人每年都要杀好些金人呢。这次行动的最大作用,是让自己的士兵见了血。
开春之后,是得派人去台湾屯垦了。以后偶尔偷袭一下金国是可以,从原北宋的地区掳掠一些汉人农民去台湾,自己下一阶段用兵的重点应该是朝鲜,或者日本。
要做的事情很多,都得慢慢来……说到底,还是自己手头的人太少啊。自从自己下决心不用宋朝的文人之后,自己的队伍建设就很艰难,不用文人,大宋的读书人早就把流求骂得体无完肤了,说流求不服王化还是好的,很多人说流求人是茹毛饮血的野人,赵构是被流放到海外,没有文臣辅助,永世不得返回中华了……
第二天一早,赵构起床之后,依然像往日一样来到甲板上,今天天气不错,东边朝霞满天,太阳还没出来,今天的海上日出必然非常壮观。
赵构精神抖擞的在甲板上顺时针跑圈。甲板上跑步的人很多,大多是陆战兵,全部守着顺时针的规矩。不断有人跟赵构打招呼,王爷是个随意的人,所以大家都很随意。
一夜之间,船队借着西北风向南航行了大约二百里,已经接近朝鲜海岸了。流求水师为了防止触礁,很多时候都放弃了沿岸航行,直接在大海中走直线,这是和流求拥有精确的海图、指南针导航分不开的。
这片海区依然很寒冷,跑步也得戴口罩。跑了几圈,稍微活动活动身子,微微出了点汗,赵构就打算回到船舱中,在这个感冒都会死人的年代,一定要当心感冒。
快走到舱口的时候,他看到刘三娘等四五个女子,刚从舱中出来,在海边欣赏日出,她们都穿着厚厚的冬衣,有两个还披着军大衣,大概是自己没有足够厚的衣裳。
看到王爷出来,刘三娘赶紧福了一福。这几个女人中,刘三娘明显比别人高出一头,身材也婀娜的多。其他几个女子不认识赵构,看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掩口轻笑。也纷纷向他行礼。
赵构愣了一下,回了一礼。
“几位小娘子,昨晚睡得好吗?”
“回王爷的话,”还是刘三娘回话,她说这话的时候,边上几个女子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我们几个睡得都不好,船上摇来摇去,很是难受。”
“第一天上船,难免的。今晚应该就能睡好了。一会儿早餐你们多少吃点,慢慢就会适应了……还好今天风平浪静,你们的日子好过很多。”
“谢王爷体谅。”几个女子跟着刘三娘施礼。
“免礼,免礼。今天你们能适应航行就好,这一路南下还要十几天呢。”
“请问王爷,咱们这是去哪里?”
“我们回厦门,在福建路,离这里五六千里路呢。”
“我们还能回家吗?”一个瘦瘦的女孩子问,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大小。
“你家在哪里?”
“真定府。”
“回不去了……金人已经占了真定,咱们宋人回不去了。”
那个女孩子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赵构叹口气,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了,都被金狗杀了。”女孩子终于哭出声来。
“相信我,到了福建,你们都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至少不会挨饿受冻,也不会受人欺负。”
“身逢乱世,我们几个女人家,身如浮萍,苟活下来就不错了,想开些。”依然是那个刘三娘在开导那个小女孩。
赵构对她立即来了兴趣:“刘三娘以前念过书?”
“家父曾任工部主事,所以识得几个字。”
难怪了,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如果不是碰上流求军,她就要在金国极寒之地度过凄惨的一生了。想当年,自己在开封也就是个闲散王爷,工部的官员自己都不熟悉,想必不认识她父亲。
“哦。原来是官家小姐。那么你今天也不用来服侍我了,先休息好。到了厦门,我会替你安排一个活,先挣一份薪水养活自己。”
刘三娘心中颇有些意外,自己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做事,难道也可以?其实对她来说,能够进琉球王府服侍贵人,哪怕没有妾侍之名,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可是……
赵构见她有些犹豫的样子,心知她对自己的话并不完全相信,也不多说。笑了笑,告辞而去。
一路无话,二十天后,船队抵达了厦门。
刘三娘和十余名汉族女子被带下来船,送往王府临时安置。
最后下船的是底舱的五百多名金国女人和孩子,他们中间已经有数十人死在了路上,尸体被抛入了大海。一上岸,女人和孩子就被分开了,哪怕其中有母子、母女也被强行分开。他们被关在底舱二十天,浑身都散发着汗臭、粪便以及其他的臭味。
小孩子们被带走之后,女真女人们被士兵用刀枪逼着,带到了港口边里的一个沙滩上,有个会女真话的士兵高喊着,强令她们脱光衣服,下海洗浴。女人们犹豫了片刻,就在鞭子和刀枪的驱赶下脱衣洗浴了。
其时已经是快到冬至,哪怕是南方的厦门,海水也是很冰冷的,她们一边哆嗦着,一边尽快洗净自己的身子,士兵们还在海边查看,没有洗干净和不洗头的统统赶回去再洗。
她们脱下来的衣服被士兵们集中在一起烧掉了,片刻之后,女人们从海里出来,一个个光着身子瑟瑟发抖。
这时候有个医生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一一审视这些女人,发现已经怀孕的,单独拉出来。突然医生对着个一个女人一指,用汉语大声嚷嚷了什么,士兵们就冲了过去,用刀枪把这个女人隔离开,并把她带到队伍外面,一刀劈死,那些士兵也不敢触摸尸体,就拿来引火的木柴,准备把尸体烧掉。
那个会女真语的士兵跑过来,让跟那个女人同船的女人和其他几船女人分开,这些女人身边的士兵都和那个医生都戴上了口罩。还有个士兵,匆匆忙忙的向孩子们洗澡的那个沙滩跑去。
士兵们拖了几大筐汉服,勒令剩下的女人们换上,怀孕的女人也得到了衣服。还有几个汉人女子,指点她们如何穿衣……
赵构也不顾自己身上臭烘烘的,远远的站在码头上看着那些女真女人,看到了这个情形,估计俘虏中有传染病了,不由得心中一紧。赶紧对身边人说:“一会儿让刘大夫到我这里来一下。”
如何分配这些女人,早有预案,对流求国来说,这些女人就是生育机器而已,她们中间的大多数都将被分配给未婚军士,大多数人也没有机会享受到汉人女子的扫盲教育,除非她们愿意学习汉语并且有了口语基础,对她们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一会儿,刘大夫来了,他依然戴着口罩,在离赵构有五步远的地方就止步了:“禀王爷,刚才发现一个女真女人身上好像有不明斑纹,可能是天花,于是就处置了她。”
“确定是天花吗?”
“不是很确定。为了以防万一,只能烧了她。”
“好的。”
听说是天花,赵构就不担心了。厦门岛上人人种痘,要传染,只能在女真人中传染。
“我府里住了十几个一起来的汉人女子,明天你给她们种痘吧。”
“遵命。”
看看这些女真女人没有闹出什么乱子,赵构也就直接回王府了,流求军有李宝管着呢,自己尽量不干涉他的职权范围。
一个月没回家了,赵构刚走到王府门前,就见数百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迎候他。站在最前面的是王妃邢秉懿,她身着盛装,头戴花冠,端庄秀丽。这几年她保养得宜,容颜再度丰满美丽了起来,她手里拉着的是她亲生的一双儿女:赵香怜和赵仁遽,分别才三岁和两岁,两对小眼睛正好奇的看着父王。邢秉懿侧边站着吴岚儿,她手中牵着自己的女儿赵秋月,她是这些兄弟姐妹的大姐。
邢秉懿领头,全家人都向赵构施礼。
赵构没有还礼,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走上前,伸出右手拉起秋月的手,伸出左手拉起香怜。
赵构牵着两个小女孩,环顾众人:“我们回家。”——王爷喜欢女儿,全家人都知道。
走进王府,到处张灯结彩,仆人们都在为今晚的接风宴忙碌着打扫。赵构一路走过去,不断有人问候,赵构频频点头还礼。
走到了堂屋,赵构回头对妻妾们说:“我先回去洗个澡,大家就别跟着了,自己回去吧,咱们晚上再聚。”
终于又在温暖的澡桶中泡着了,赵构打开发髻,没入水中,舒服的呻吟了起来。给他洗澡的,依然是当年在杭州的那八个宫女,她们现在已经是赵构的侍妾了,不过还是要做这份工作……其他姐妹们对她们是羡慕嫉妒恨,只有她们才能每天都要见到官家,其他姐妹都没这个机会。
这次洗澡,王爷一个月没碰女人了,于是再次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刘三娘和那十余名汉族女子在王府中第一次洗上了有温水的淋浴,接待她们的那位郑姑姑说,这淋浴房只是下人们集中洗澡的地方,可她们也觉得实在是太奢华了,地面和墙壁上都铺着陶瓷,淋浴喷头都是黄铜做的,还有一面巨大的铜镜可以让她们穿衣梳洗……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淋浴了,水哗哗的流下来,洗起来非常舒服,脏水随时被冲走,就跟王府里的厕所一样,非常卫生。
还有一个特别的东西就是肥皂了,据郑姑姑说,府里每人每月发一块,据说是有个作坊用油脂和草木灰做的,洗起来很干净,刘三娘试了试肥皂,被洗浴效果给震住了,她从身上搓下来一层层的污垢,洗完之后,神清气爽,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她发现周围的几个女人都在用这个肥皂在拼命搓洗,看来大家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原来王爷不想睡自己,真的是嫌自己脏啊……
这次洗澡,是刘三娘一生中最愉快的一次。唯一的缺点就是十几个女人都脱光了在一间大屋中洗澡,感觉有点别扭,有点害羞。
洗完澡,换上一身新衣服,这衣服不是丝绸的,穿上却很舒适,一问才知道这是棉布衣服。几年前刚到厦门,王爷就派人去琼州岛,向当地土人购买了棉布,后来干脆向当地人学习棉纺,并在厦门岛上种植棉花,制作纺车免费发给厦门的军属,现在厦门已经普及了棉纺,除了干脏活,很多人日常都不穿麻衣了。
刘三娘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她突然向郑姑姑:“这肥皂、棉布都是好东西,厦门可以靠这个赚很多钱吧?”
郑姑姑笑了:“现在咱们家家户户都纺线,主要还是自己用。至于肥皂,岛上只有一个作坊在做,根本不够全岛的人用,能用肥皂的只有王府和各位教师,暂时都还没法往大陆上卖钱呢。最大的问题是做肥皂要消耗大量的油,现在咱们还不富裕。”
“那么厦门现在主要靠什么挣钱呢?”
“盐。精盐。咱们的流求精盐供不应求,据说吃了咱们的精盐,还能防大脖子病呢。”
刘三娘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自己来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