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基辅老城白雪皑皑,洁白、静谧的街道上杳无人迹,除了少数几条大街之外,大部分街道上堆的积雪都无人清扫,雪地上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两个穿着臃肿冬装的身影出现在独立广场的一个地铁出口,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中央大街上那稀稀拉拉的车流。
“冒着冬天的大雪到地面上来的,都是我这样的老人,只有这样的冬天,才能让我们想起曾经那个伟大的帝国,那个伟大的民族。”说话的是伊万.康斯坦丁洛维奇.波多伊斯基。
他身边的女子,是来基辅拜访他的是七月七日,她穿着一身收腰的羽绒服,显示出了她那苗条柔美的曲线。
“我才不是老人,我才几个月大呢……我就是来看雪的,地下城里冬暖夏凉,难得来一次基辅,一定要全副武装,出来看看雪。”
“如果你想看雪,我推荐你去圣彼得堡,甚至可以去西伯利亚的随便那个城市……那边的雪更厚,更冷。而且有无边无际的雪原。”
“像基辅这样就挺好了,看到这个街景,让我能回想起那个名字中有苏维埃的国家……在我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它虽然已经灭亡,可余威仍在,谈起它人人都有畏惧感。”七月七日哈着白气,跺着脚取暖。
“虽然看起来你比我年轻,其实你的岁数比我大多了……我们这一代人,都成长在和平年代,几乎不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只会在游戏中学习战争。”老人说:“看看就差不多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吧,你的衣服太薄了。”
“你小看现在的高科技产品了,我的羽绒服虽然不厚,其实很暖和,有内置能源,热乎着呢。”
“哦。那我们就随便走走,基辅老城里有很多古迹的。我们去看看尼古拉.瓦西里设计的老歌剧院吧,现在里边五天到七天有一次演出,不巧今天没有……如果开了门,我还是挺喜欢在里边坐坐。”
“客随主便,我陪你去。”
两人肩并肩,踏着积雪,慢慢的走了过去。
伊万一边走,一边向七月七日介绍沿途的各个建筑,原来是做什么的,曾经发生了哪些历史事件。为了防止这些建筑的倒塌和损毁,有些建筑在外面罩上了钢化玻璃的罩子,可以长时间抵御风霜的侵袭。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建筑终将倒塌。
在雪地中走路很有技巧,走了不到十分钟,七月七日已经摔倒了两次,前世她在泉州长大,几乎都没见过雪……呜呜呜。每次都是伊万把她搀扶起来。
“你还行吗?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要不我们坐车吧?”伊万关切的问。
“不用,我还能行,只要掌握了雪地行走的技巧就好……”
“随你。跟着我,小心点。你脚底的皮肤很嫩,都还没老茧呢。”
现在已经是傍晚,夕阳照在白雪上,把白雪变成了金黄色。
“乌克兰不比印度,冬天的白天很短,太阳也没什么热度。”伊万抬头看着夕阳:“一会儿太阳下去了,路灯会亮起来,不过你要更小心你的脚下。”
“知道了,我身体健康着呢,您就放心吧。”七月七日欢快的说。
“好了,闺女,大步跟我走吧,乌克兰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
两人继续往前走,在他们身后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三个人跟着。
“二十六号,你们乌克兰的冬天太冷了,这路也太难走了。”说话的是维塞尔,作为一个印度人,抱怨这里寒冷的天气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更难以忍受的是,这里铅灰色的天空,暗弱的光线,让人感觉非常压抑,似乎一整天都没有天亮。
被称为二十六号的那个人是一个中等个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全身裹得厚厚的,脸上戴着口罩,除了一双灰色的眸子,几乎没有皮肤裸露在外。
“你得尝试多种走法,掌握雪地行走的技巧,尤其要注意不要滑倒。”这话是用英语说的,他的英语几乎没有口音,显然比两个印度人讲的好得多。讲到这里,二十六号摇了摇头:“现代人都住在地底下,哪怕是那些住在西伯利亚的人,都不会在雪地上走路了。”
“你经常到地面上来了?”
“当然,现在很多做地下工作的人都喜欢跑到地面上来……这里没有监控。我们的工作要求我们经常上来。”
当两个印度保镖还在奋力与雪地奋战的时候,伊万和七月七日也走到了歌剧院门口。
歌剧院是在四个世纪前建成的,这栋建筑的外表与现代建筑相比并不起眼,只是有一种古朴的感觉。
今天没有演出,而且接近傍晚,所以歌剧院并没有开门。
雪一直在下,门口台阶上的积雪干干净净,一个脚印都没有。
两人围绕着歌剧院,一圈圈的散步,踩在雪地上,传来清晰的叽叽咯咯的声音。
此时夕阳都快消失在地平线上了。三个保镖分别站在数十米外,放出了一些小机器人,观察着四周。
“巧月,一见到我就把你拉到这里来,希望你能理解……地下城到处都是现代设备,监控太严密了,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许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伊万开口说。
“能理解。我从纽约来的,昨天联合国开了一个秘密会议,三十五个大国参与的那种,会议的决议是,他们授权我全权调动各国的武装力量,他们叫我独裁者。”七月七日说。
“你接受了?”
“接受了,我没别的选择。大概是有点炫耀心理吧,我还现场演示了如何调用战略级武器……现在想来,有点太卖弄了。”
伊万停下脚步:“够蠢的……你够蠢,他们也够蠢。”说完,他又迈起方步来。
“所以今天早上我一个人的时候,想起来就害怕……赶紧过来请教你。”
“我是个糟老头子了,有什么好指教的呢?好了好了,你说吧。”
“那天你向我移交工作的时候,我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被这副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接受的这个任务算是什么任务啊?怎么做都是我倒霉,一旦胜利,人类肯定想把我继续关起来,让我继续休眠;一旦失败,他们还是会关起我,然后自己来接手。”
“所以我说你蠢嘛。”伊万的口上也罩着口罩,看不清他的表情。
“求你教教我。”
“告诉你一个事情吧,就在昨天,阿部幸子去世了。”
“这样啊,我还打算去日本看看她呢,真的很遗憾。”
“仅仅是遗憾?巧月啊,你还是没有必要的警觉性……这方面你还得学习。”
“啊?!”
“昨天联合国刚开了会,今天阿部幸子就死了,你觉得这是巧合吗?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
七月七日想了想,缓缓的摇头:“这应该是谋杀。”
“是的,看来你还不是无可救药。跟你杀印度副总理一样,外表看起来,阿部的死是个医疗事故,她死于呼吸机故障……当时她刚做完手术,麻醉倒是过去了,人还没醒来,需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偏偏这台呼吸机就发生了故障,没有任何报警的就停止工作了几分钟,昏迷中的她很快就窒息而死……而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在吃晚餐,居然没有听到监护仪的报警,从现场来看,呼吸机和监护仪都没有报警!你看看,这事清楚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阿部的女儿,和我一直保持联系……毕竟我们是老同事嘛。我想你那边也会有通报的,回去看看邮件吧……毕竟阿部现在只是离岗病休,她的人事关系还是在101基地的编制之内的。”
“谁干的?”
“还能有谁?只能是‘先知’。”伊万一脸的淡然。
“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她?”
“昨天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有好几种可能性……在我看来,最可能的是有人想替代她的位置。”
“她的位置?”七月七日愣了一下:“101基地的副主任?”
“当然了。阿部一死,自然联合国要安排一个人过来做你的副手,你觉得会是谁?”
七月七日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冰凉了。她艰难的开口:“我猜,是鲁乔马。”
伊万点点头:“我也觉得是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吃惊……”七月七日说不出话来,心中万般挣扎。
半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昨晚上,他跟我睡在一起。”
“是他主动找你还是你找他的?”伊万看不出来有吃惊的表情。
“是他主动找我的……”七月七日的声音都要哭出来了。
“很抱歉,我不是想离间你们的感情……只是你的身份实在太特殊,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伊万揽住了七月七日的肩头:“想开些。”
“这事我能处理。”
“打算怎么处理?”
“如果上边任命他来做这个职位,我就说,我跟他是恋人,不适合在一起工作。”
“很完美的借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在101基地内没有情人?昨夜是你的第一次?”伊万的眉毛挑了挑?
“我在101基地内当然没有情人了,大家都是同事嘛,我作为最高领导,不适合跟某些员工太亲近……”
“能理解。能理解。不过我告诉你一点事情吧……以前我跟阿部经常约会。”
“啊?”
“别那样看着我,101基地里每个人的工作压力都很大,最可怕的是与世隔绝……大家都独身在这里,哪怕像我这样成了家,有了孩子,同样长年累月的不能回家……同事们也需要互相慰藉嘛。哎,阿部死了,我的心中也有一部分空了,她今年才八十一岁呀……哎,别说了,让我默哀一下。”
伊万停下了脚步,闭上眼,静静的站了一分钟。
“好了,默哀完毕。明天我要出发去日本,参加她的葬礼。”
“你要保重,别出意外。”七月七日是真的怕了。
“我跟她不一样,她是病休,不是病退,而我是个彻底退休的老头子,没人对我感兴趣。”
“可是今天我来拜访了你之后,应该有人会知道的呀。”
“有这种可能性,总的来说,他们杀我的可能性不大。”
“但愿如此。希望阿部女士能够在天国安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和员工保持距离,对他们的私事我不应该关心。”
“你应该这样,你跟我们不一样……离群索居是你的本能,你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是对的,不要让他们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你,只有秘密才最有力量。”
“照你的说法,我应该有个秘密基地了?”
“应该,而且必须有一个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