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的封口处,用了彩线细密的缝好。
太子命人拿来了剪刀,费了番功夫才拆开来。
这是避免信件落入水中,才将荷包封的这样严密。
太子将手指伸进荷包里,顷刻便抽出了一方丝绢。
丝绢边角参差,很像是从衣服上直接撕扯下来的。
洛良娣向来会办投机取巧的事,此时已经命人端来了一盏烛灯,亲自帮太子照着,自己也顺便将目光打在太子手中的丝绢上。
太子的目光细细扫过绢面上的每一个字,越读下去,神色便随着阴沉暗淡几分。读到最后,连托住丝绢的手都打起了颤。待看完最后一个字,脸色已然变得铁青。
迅速将丝绢收拢起来,仿佛那绢上的字是什么洪水猛兽,语气中是难掩的惊惧和愤怒。
“她竟敢如此······她竟敢如此······”
洛良娣见太子动了怒,赶紧抚摸着太子的胸口,为其顺气。嘴里还幽幽说道:
“嫔妾知道太子妃恨我,可她这么做,却是连殿下您也不顾了……”
太子愤怒难当,自顾自的说道:“孤自认待她不薄,当初她的父亲获罪贬官,母后多次相劝,让孤废妃。但孤却始终不曾同意,一如既往的对待于她。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要置孤于死地。她这么做,可曾想过丹阳?”
洛良娣站在一旁添油加醋:“殿下,人心就是如此,太子妃获罪被囚禁于秋蒲台本是咎由自取。可人从高处落下,心中必然愤懑,纵然您以前对她千般好,这会儿她恐怕也已经不记得了,唯独剩下深深的仇怨。
说起丹阳郡主,嫔妾以前好似听别人说过,说太子妃的母家曾和英王府是邻居,两家仅有一墙之隔。而太子妃当年待字闺中时,所住的闺房,便在那‘一墙之隔’的墙下。好巧不巧的是,五年前太子妃回府省了趟亲,不久便有了身孕。”
这一席话说的够狠,不过但凡有些理智的人,也应不难听出话中挑拨离间的意味。
太子不傻,虽然偶尔会犯点儿糊涂。要搁以往,任凭谁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来,他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可是有那封已经让他怒极攻心的信件在前,此时他哪儿还有半点儿理智尚存?
何况太子妃出嫁前的闺房,确实与英王府仅有一墙之隔。事实如此,太子本身便无法反驳。
从未有过的猜疑,在太子的心头悄然升起,与还未平复下来的愤怒混杂在一起,生成新的情绪。
洛良娣将太子神色间的变化看在眼里,继续推波助澜的说道:“殿下,都是嫔妾不好,若不是当初我兄长出的主意,殿下何至于受此番威胁?求殿下赐嫔妾一死,也好平了太子妃对嫔妾的怨气,免得殿下受嫔妾的连累。”
“你说这个做什么?”太子面色晦暗,语气无力。
当年那件事,但凡知道的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心中有数,极力隐瞒,绝口不提。
如今洛良娣竟这样说出来,怎能不让人心生警惕。
当年的决定,如今再看,也依然是错的离谱。可既然已经错了,就只能这样硬着头皮走下去。
要真论起罪责来,作为那件事的决策者,太子本人自当是难辞其咎。
东宫和洛家,本就是同生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然是一致对外的。
无论谁欲将这件天大的隐秘公之于众,都决不能给她开口的机会。
纵然是生性仁厚的太子,此番听了洛良娣这一番话,也不免动下杀机。
想到“死”字,太子的心头猛然一沉。
此封信件一旦送出,最终的结局便是太子妃与东宫玉石俱焚。
可如今,信件却被看守秋蒲台的太监洪安截获。她既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此刻见事情败露,必定不会继续苟活于世。
思及至此,太子立刻吩咐左右道:“传孤旨意,速去秋蒲台,看看废太子妃是否还安在。”
此言一出,拓跋笙也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
今晚上,洛良娣乔装成宫女,亲自去了秋蒲台,接着便出现了一封太子妃欲要传递出去的信件。虽然她并不知道信件的内容,可眼观太子的反应,应该是一封足以决定他堂堂东宫太子生死存亡的一封信······
倘若这一切都是洛良娣的安排,那么太子妃此刻恐怕已经······
······真是好手段,这样一来,太子妃畏罪自尽的罪名便可成立了。
果然,去秋蒲台的太监,回来后立刻向太子汇报了太子妃自缢的消息。
纵然,这早已在太子的意料之中,但此刻乍然听到,却也难免一时无法接受。
毕竟是多年夫妻,饶是她有不义在先,可曾经相伴时的那份感情,却并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割舍得掉的。
愣怔了片刻,太子才缓缓的叹出一口气,将手中攥握成团的丝绢在半空中扬了扬,说道:“太子妃身边,可有这种料子的衣服?”
“有,”回话的太监说道,“是穿在太子妃身上的,奴才将太子妃从房梁上放下来时,一眼便看见太子妃外裳的衣袖少了一块。哦,脚上穿的软靴也是同样少了一块的。”
听到这个回答,太子顿觉心力交瘁,自嘲苦笑一阵。直到此时,他依然对她怀有希望,希望那封信并不是她所写。饶是信包与太子妃独有的牛皮软靴所用材质一般无二,笔迹也完全像是出自她手,可他仍难以相信,她会对他做出这样决绝的事。
但,铁的证据摆在面前,事实朝他兜头泼了一盆冰冷的水,他的心的顿时凉透了。
掩面叹息过后,太子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回报此事的内监退下。并对洛良娣说道:“派人去给父皇和母后报丧吧。”
洛良娣屈膝领命,正要转过身招手莺儿过来,太子却继续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你务必秘密的查清楚。对那些知道这封信的人,该封口的,就封口,决不能有一丝消息走漏。至于如何向父皇和母后回禀,不必我多说,你自己掂量着办。”
“是,”洛良娣屈膝应道,神色自若。
夜已经很深了,太子的脸上,此刻是难掩的疲累。
忽而,太子朝拓跋笙看了过去,向她招了招手,将她唤至自己身旁。习惯性的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嘴角勉强牵出一抹笑。
“笙儿,告诉父王,时至今日,你可有觉得苦累?”
这话问的让人疑惑,感觉没头没脑的。拓跋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只好简单、懵懂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