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字,嵬山也,他的养父是希望他能成为大魏的高山屏障,为大魏抵御外敌。而他,这许多年来,也并未让魏帝失望。
他七岁从军,由一名小卒成长为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他亲自创建并统领的北海三军,是大魏北境抵御后燕的一道坚实屏障。
可惜,连看押他的这几个御羽军士兵都觉得可惜,景王如今竟成了这高墙铁栏中的囚徒。
大魏失了一员大将,是国之不幸,更是景王的不幸呀。
然而景王拓跋崇永远都是和别人想象中的不同,若以普通人的思维来看他,那便是犯了大错了。
虽是深陷囹圄,景王却丝毫没有半点儿身为人犯的自觉,竟和看管他的侍卫们打成了一片。朝中动向,市井琐事,竟也知道了不少。且往往还伏案思索,解析朝中之事。
这一日,皇帝再次亲临牢中。
虽说敕封英王为镇南大将军的圣旨已下,可如今想来,皇帝的心里却总是隐隐难安。好歹他曾经和英王斗得你死我活,现下让英王手握重兵。万一他贼心不死,举兵造反,那可就麻烦大了。
为求心安,他想听听景王的建议。
侍卫把牢门打开,放皇帝进入。景王行礼跪拜之后,指着桌边早已备下的蒲团道:“陛下请上座。”
皇帝一脸嫌弃,就这破蒲团子还是上座呢,丝毫不想如今人家这番境遇拜谁所赐。但皇帝此番前来是有求于人,不好说什么,便也勉强坐了上去。
皇帝落座,景王很自觉的依着罪臣之礼跪在地上。
跪就跪吧,皇帝一想起这个曾经无比交好的弟弟,如今宁愿得罪自己,也不肯说出天阙阁那帮敌国奸细的名录,就气不打一处来,便也不打算理会他,只想着听他把话说完便离去。
景王也早已料到皇帝的来意,说话并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听闻陛下派了英王兄镇守江北?”
皇帝有做皇帝的自尊,虽说是来求人,但却仍然端着架子,好似自己才是被求的哪一个。“不错,没想到你身在牢狱之中,消息倒是灵通。”
“罪臣只不过是在和狱卒们闲聊时,听到的罢了。”
“既然你知道了,便说说你的看法。”
“臣没有什么看法,就算有,现在说也晚了。”
此言让皇帝心中一沉,“你也认为,朕不该让英王镇守江北?”
景王把话说的毫不留情,“陛下自己不也后悔了吗?”
“倘若朕再下一道旨意,改派英王去北海,你认为可否妥当?”
“不妥,身为天子,朝令夕改,令人不快。况且北海苦寒,英王怎会肯去,陛下这不是逼着他造反吗?”
“如此,朕便只好加强京师防御,然后再派信得过的官员到豫州任职,以便监视英王的一举一动。若他真有造反之意,朕这边也好早作打算。”
“陛下此举更是不妥。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您既然不放心英王兄,就不该把江北之地给他;既然给了,却又派人监视,此乃用人大忌。”
“可江北是我大魏门户,朕本来是给你留的······”
一句话,景王低头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陛下错爱,罪臣惭愧!”
“你口中说惭愧,心中却并不觉惭愧,若你真觉得愧对于朕,就应该把天阙阁那群逆党交出来。”
“陛下,今日,你我不谈天阙阁之事。”
“好,”知道景王是个执拗的性子,一旦他认准了的事,是死也无法让他做出改变的,皇帝便只好无可奈何的深深叹息一声,“今日就只说江北。”
景王颔首,道:“江北之地虽然重要,却也不必派英王兄这样名位尊崇之人前去镇守。只随便派个颇具名望的将领过去便可。”
“三十六此言差矣,你忘了五年前了?”
景王目光深邃,缓缓说道:“五年前,刘御渡江大败我魏军,攻占豫州。然而却没有继续往我大魏内部推进,而是在豫州烧杀抢掠殆尽之后,又率军退回江左。
当时南国惠帝驾崩,刘御急于回朝中争权夺利,这才使得豫州又回到了我大魏手中。自那时起,父皇便极为重视江北沿岸的防御。
可这几年,刘御只顾着排除异己,谋取皇位,并没有再次渡江来犯。而一年前,他所扶持的恭帝,将皇位禅让给他,他便只顾着稳固朝中局势,更是没有精力顾及江北。
所以在罪臣看来,江北之地,在十年之内,绝不会再生战事。”
听景王这一番分析,皇帝心下顿时凉彻,这竟是他从未考虑过的。
“那依你之言,朕当如何?”
景王沉吟了瞬间,说道:“陛下当初做出让英王兄镇守江北的决定,必然是念着年幼时你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谊,想与他冰释前嫌。既然如此,陛下就应该收起您的猜忌之心。”
不是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吗?景王的建议让皇帝很失望,非常失望。不仅失望,他来时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走时竟然更沉重了。
皇帝走后,景王悄悄把大宝叫到了跟前。如今大宝已经完全被天阙阁所收买掌控,可以放心的让他帮忙传递消息。
“告诉无为长老,让他想办法密切监视住英王,但凡发现有异动,立刻动用江湖势力,向天下人发布警示。”
虽然他口口声声劝说皇帝不要猜忌英王,但是人心难度,英王曾经的那份野心,很难因皇帝所顾念的兄弟之情而消弭。
可倘若皇帝亲自派人去监视,定然让英王心生不快,更加使他与新帝离心。既然必须要对他予以监视,那便让天阙阁的人来吧。
天阙阁所效忠的南朝,如今易主。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因不肯效忠篡权者,只好在大魏飘着,成了无根的浮萍。若是可以,能让他们将功补过,收入大魏朝廷,也是这些人的一条出路。
大宝郑重点头,抱拳道:“是,谨遵阁主之命!”
景王无奈说道,“我都说过了,不要叫我阁主。”
大宝也很无奈,一脸委屈状,“无为长老说了,一定要称您为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