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算钱起床了，听着刺耳的警报声，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又仔细听了一会，确认那是死地化开始的警报，他浑身都在颤抖。
疲劳、厌恶、郁闷、恐惧都消失了，至于昨夜独处时的兴奋与激动，更是没了踪影。愤怒，只有无边的怒火在心头缭绕。
“玩我呢！你这死老天，死地化啥时候变得这么容易了！”他很想骂出这句话，可稍一迟钝，却又骂不出口了；抬抬手，想掀桌子发泄一下情绪，最后也作罢了。
他在凡域的居所，太冷清，也没啥珍贵的东西，或者说，就连普通的东西也没多少。
掀桌子？桌子上什么也没有，有啥好掀的？
骂老天，他又不长耳朵！
压下火气，萧算钱从家中出发，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有他，一路狂奔。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也否定不了事实：他萧家仍旧兴旺，可萧算钱这一支，落魄了，至于能不能传下去——当然能，他再落魄不比散修强？不比中级财修强？
找个散修成亲，简单！可他的子孙呢？恐怕几代人都得留在这里，而他自己，更是如此。即便侥幸回到RMB市，要是被人知道：一个高级财修找了个道行不高散修作为伴侣，那绝对是人生的一大污点。
他不止一次决定放下，却又有一丝不甘，这矛盾纠缠，渐渐衍生出恐惧，而恐惧又迫使其内外都发生变化。
他不再似十年前那样彬彬有礼，随遇而安。他怼天怼地，喝酒骂娘，有些不修边幅，看上去粗鲁，还有点痞气；他对散修威逼利诱，在下属面前高高在上，偶尔装出一幅义薄云天的样子；他处心积虑，想报复曾经坑害自己的人，恶毒的计划想了一个又一个……
然而，在上级面前，他如同懂事而胆小的孩子，唯唯诺诺，照章办事，生怕除了差错；因为基地离自己的居所近，甚至连车费都不肯出，狂奔而来；至于那些报复计划，只是想想，过过干瘾，少有实行……
因自认为弱小而产生恐惧，因为恐惧，畏惧比自己强大的、高级的，同时，迷恋上比自己弱小的、低级的展现出的对自己的赞美与畏惧。
萧算钱就是这么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两面三刀、心口不一、欺软怕硬的懦夫。
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或许也是财修的通病，只有成癌时间不同这一区别而已。
火急火燎地赶到分部基地，一路上，大街空荡荡，小巷黑黢黢，所有人都呆在家中修炼，对警报声置若罔闻。
“该不会经历昨晚那一次，他们都觉得死地化没那么可怕了吧？”
一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地化，如今却败给了那不到六十点的财气，萧算钱竟产生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阵苦笑，狂风划过身躯，四周的景色没有一刻停止变化。
他，还是赶到了——在助理的电话打来之前。
在这里真正变成死地之前，他便仍是分部长，就没有胆量渎职。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敬业，而是分部长已经成了他最后的饭碗，哪怕这个饭碗是纸糊的，是泥巴捏的，他也不会轻易丢了。
萧算钱进入基地见到自己一群部下都盯着监测仪，按兵不动，顿时心感异常，却也没提什么，找到助理，问：“我们这又发生死地化的事，通知上面了没？”
“通知了。”
“怎么说？”
“那个……这个……分部长，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您还是自己问大区总指挥吧。”
接过电话筒，正欲开口，大区总指挥的声音传进萧算钱的耳朵：“萧分部长啊，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一定想说自己管的那块这又发生死地化了。死地化，真要发生了的话，情况严重，你及时向上面汇报，做得没错。但是……”
大区总指挥压低了声音：“小钱啊，我又不是傻子。死地化可是百年难遇的大灾，怎么可能频繁发生，这不，还是连号的，给你一人碰上了。”
萧算钱仿佛听到了大区总指挥顺口带了一句“骗鬼呢”，嘴角一抽，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听着。
“跟我说，是不是缺财气了，想靠伪造死地化捞点救济金？”
“不是，总指挥，我……”
“别着急，放一百个心！这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咱们都是财修嘛，那点小九九谁还不清楚。你要是能从总部那里敲到点油水，我不是也能分杯羹？互利互惠，何乐不为？不过啊，你毕竟是新手，这才隔了一天左右又搞了一出，这不逗猴玩吗？昨晚那场还像点样子，能忽悠到救济金和补偿金。今晚这出，不行，太假。”
“指挥使，我真没……”
“好了，都大晚上了，没事就别说了啊。下次你来述职，我教你一两手，就这么定了！”
“嘟、嘟、嘟、嘟……”
握紧电话筒，嘟嘟声在耳边单曲循环，萧算钱欲哭无泪。
总指挥，咱们要真捞到了什么，怎么说也是您包大的啊！
不对，这不是重点。敢情您不止觉得今晚这出是假的，昨晚那场也是我伪造出来的？
不是，我真没有啊！要真是我伪造的，那三份报告还会是现写的吗？我至于折腾地自己睡不了一个好觉吗？
算了，说啥他也不会信了，该干嘛干嘛吧！
挂了电话，萧算钱问部下：“疏散居民了吗？”
“警报放过了，也广播通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不肯走，说是要继续修炼。”
“哦。”
萧算钱吐出一口浊气，若不是徒步赶来，看到街上除了自己一个财修也没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恐怕真的会吐血。
“他们不逃就算了，这么热爱修炼，我们总不能抬着他们跑吧。”
萧算钱摇了摇头，不再管疏散的事，看到监测仪上显示，F-413区的死地化程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四，他的眉头一皱。
“看样子，比昨晚那一场还要严重啊。不过好在中心地区是荒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波及到财修，可时间一长就说不定了。如果仪器没出错的话，这次的死地化的中心应该包括F-413区的财气中心，那岂不是说……”
萧算钱的双眼顿时一亮：若是财气中心发生死地化，就连财修圣境都躲不过死地化，更何况是财气稀薄的凡域？看来这一次，我能回RMB市的希望更大！
不过，要是它又中途停止了，我可不敢赌会不会发生第三次死地化。不行，这次我必须抓住机会，做些什么让死地化继续下去！
想到这里，萧算钱装模作样地问：“还有多长时间达到百分之三十？”
“这，报告分部长，无法计算！”
“无法计算，怎么会？”
“根据仪器分析，死地化的中心，在缓慢移动。”
“缓慢移动！”基地内，所有财修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死地化的中心会移动？闻所未闻！
死地化发生后会向四周扩展，在毁坏本地区财气流动的同时，还会影响到其它地区的财气运转，从而牵连其它地区发生死地化。
可就算如此，那也只是死地化的范围扩大了，或者新的死地化中心产生了，原本的死地化中心是不会移动的，包括之后产生的新死地化中心，在旧死地化中心存在的情况下，也不会发生移动。
但是，这次的死地化中心确实是在移动着，尽管很缓慢，尽管断断续续。
“赶快询问负责周边地区的分部有没有发生死地化！”
难道我们这不是最初的死地化中心，而是在原死地化中心牵连下产生的新死地化中心，现在原死地化中心维持不住了，所以才导致它移动的？
萧算钱只想到这一种可能，而验证这一猜想的唯一办法就是去问了。
一连串电话打了出去，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甚至其中还有几位和大区总指挥一样，觉得死地化是萧算钱搞的鬼。
最后一通电话结束，萧算钱感觉人生比他刚被下放到凡域时还要黯淡无光。
不都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吗？到我这怎么变成了“一方有难，八方质疑”了？
“都觉得是我在搞鬼！都以为我想捞油水！我要是能搞得出来这些，都不屑于拿救济款，直接回RMB市了！”在负面情绪的长期积累之下，萧算钱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