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贵,叫富贵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在整个帝国中十分常见,一般这样的名字是乡下老农花钱向乡里读过书几年书的人起的,一般这样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少能够大富大贵。
然而赵富贵不同,在他小时候他也和普通的乡下小子一样天天穿着破麻布衣服在乡下追鸡撵狗,在农忙时节帮着母亲下地收菜,他的父亲是一个不靠谱的泼皮,一天天除了赌钱喝酒之外不干正事的主。
要不是赵富贵的爷爷给他爹留下了两亩良田,他怎么讨得到那么标志的老婆,有没有赵富贵都不一定呢。村头瘸腿的闲汉总是和赵富贵这么说。
发生改变的事情是在赵富贵八岁那年,他爹在城里的赌档里输红了眼,将家中一亩地抵押给了赌档企图搏一把大的,结果可想而知。
赵富贵他爹失踪了,赌档的青皮无赖们找上门来,将本就家徒四壁的破屋子一通打砸,然后从无助的妇人手中抢走了一份田契,赵富贵不知道的娘抱着他哭了有多久,只记得他回家时他娘就抱着他哭,哭到他忍不住睡意睡着,当他醒来时他娘虽然哭不出声了可眼泪还是在流。
赵富贵家的田虽然是自己的不用交租子,但是朝廷的赋、税、饷、徭、杂可少不了,在赵富贵的老家,乡下税收都是由宗祀统一负责再交给衙门。
他们收税不会管赵富贵老爹的失踪的他家少了一口人的事,也不会念及是沾亲带故的的同宗帮衬一下,原本是多少租还是多少,毕竟人只是失踪又不是死了不是?
原本就少了一亩良田又缺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赵富贵他娘又怎么交的起?那天中午赵富贵被打发去镇上买两尺长的布,一直到傍晚才回来,收租的人早就离开了。那天从赌场泼皮抢走田契之后再也没掉泪的母亲第二次哭了。那天,他们家需要交的税少了一半。
收租的人隔三差五的来赵富贵家一趟,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两三个。每次这时候他就会被老娘找借口支出去呆上一下午。
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多了起来,赵富贵走在路上总是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村里那些小屁孩也总是编者损人的话,看见赵富贵就跟在他后面卖弄着那些刚编出来的顺口溜,赵富贵隔三差五的就要打一架,每次带伤回去之后他娘只会抱着他什么也不说的看远方的晚霞。
赵富贵不再理那些闲着没事的小屁孩了,他现在需要和母亲一起下地干活了,现在赵富贵的话越来越少,和那些普通的小屁孩不一样了。
半年过去了,当所有人都认为赵富贵他爹死了,连他也这么认为的时候,他爹回来了,和三个肩上扛着大麻袋的陌生汉子,回来了。听说他赚了大钱,赚到了天天吃猪肉可以吃四五年都行的银子。
那天,赵富贵猪肉吃了个饱,吃饱后他好奇的解开父亲背回来的麻袋上破上的系绳,里面是黄黄的沙粒状的东西,他爹就是因为这东西赚到的钱,赵富贵拿手指头沾了点塞进嘴里,咸咸的。
那天他娘又一次哭了,他爹抱着她一直安慰,现在家里有钱了,他要去镇上买大宅子,买丫鬟奴婢,以后天天有肉吃,还要把赵富贵送去私塾读书,要让他们娘俩享福,他娘只是哭着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他娘投井了。
赵富贵趴在他娘身上嚎啕大哭,他爹死死的攥着拳头,双眼通红却没掉下泪来。
赵富贵还是被他爹带进城里住进了大宅子,身边多了个小丫鬟和几做杂活的嬷嬷,他爹又一次走了,跟着他爹回来的一个汉子留下了,那汉子对他很照顾,他也叫那汉子忠叔。
赵富贵很喜欢他爹给他买的小丫鬟,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弯起的嘴角很像他娘。
这次只过了三个月,他爹又回来了,这次他身边跟着十多个人,这些人凶神恶煞的赵富贵有点怕,他爹回来之后他什么话都没说,带着赵富贵和那个小丫头直接出城,在一处林子里让人看着又头也不回的带着剩下的人走了。
赵富贵抱着一直在哆嗦的小丫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他爹要去干什么,但是他好像又知道。
一直等到了晚上月亮高高挂起,父亲一行人才骑着马赶过来,让忠叔带着他和小丫鬟骑上马跟着他们走,路上小丫头坐不惯马边哭边吐,严重的拖累了一行人赶路的速度,他爹终于忍不了了,打算丢掉小丫头。
赵富贵哭喊道:“我不要!她像娘啊!笑起来像!哭起来更像啊!她真的和娘好像啊!”他爹沉默了,良久,才将赵富贵从忠叔怀里抱过去,又让忠叔照顾好小丫头才紧紧抱着的赵富贵继续赶路。
一直走了两天,他们才到了个赵富贵从没想到过的大城里落脚,赵富贵他爹抱着赵富贵说,以后他们就要住在这里了。
城很大,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他爹经常带着他的弟兄们傍晚出门,后半夜带伤的回来,他爹的手下也越来越多,后来他知道了他爹在卖私盐,城里有很多帮派。
再后来,他爹慢慢的退居二线,他开始站在前台,他很有手腕,他爹的势力发展的如火如荼,他爹的兄弟们也夸他青出于蓝。
赵富贵的爹要走了,因为旧伤太多药石无治,临走之前给他安排了门亲事,娶的是城里另一个帮派老大的女儿,赵富贵站在床前握在他爹的手,望着他爹的眼睛,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见他答应了,他爹没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床上的大红的帷帐含笑而逝。
他爹没有再娶别的女人,而大红色是他娘最喜欢的颜色。这一年赵富贵没有守孝,操办完父亲的丧事后直接娶亲,听说这一年皇帝的叔叔造反了。
联姻之后两家强强联手,很快就成了城里最大的几家势力,赵富贵和自己的妻子没有什么感情,反倒是越来越喜欢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
很快,小丫头有了身孕,赵富贵很是欢喜,但是有一天小丫头躺在床上哭着说对不起他,她把孩子弄丢了。
赵富贵知道怎么回事,安慰了小丫头几句后当晚和自己的正妻远房,期间他没有再留在小丫头身边过夜过,直到自己的大儿子出生。
城里一个据说很聪明的人来找他谈大生意,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是那天之后城里最大的几家黑道离开了这座城市南下了。
那几年是赵富贵这辈子最难忘的几年,初来乍到的他们四面楚歌,黑白两道联合起来准备吞掉他们这些不自量力的虫子,他们只能背水一战。
所幸,有那个聪明的年轻人左右逢源,他们才站住跟脚,几人也推举年轻人成了他们一伙子的头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与鲜血后,他们终于还是胜了,他们不再是官府捉拿的私盐贩子,有了合法的身份贩盐了。
这几年赵富贵又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再将家人接到扬州后,看到小丫头看向新孩子时那渴求的目光,赵富贵答应了。
十个月后新生儿出生,赵富贵拒绝了正妻抱养孩子的要求,执拗的将孩子交给生母,并一直给这个孩子最大的关爱。
十几年如白驹过隙时间眨眼而过,期间发生了不少事,自己家当年和父亲打天下的人中出现了叛徒,当年和自己一起南下的一家倒了,顶上来了一个新的。
这个新来的这家胃口很大,剩下的几家不免有些惶恐,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盐运使遭人暗害,挺了两个月最终还是没挺过去,死了。凶手至今没有抓住。前几天在苏州几家当家人碰了个头一起商议此事,商量了几天还是没有个结果,赵富贵也不免感慨大家都在富贵中磨软了性子,早就丢掉了当年的锐气了。
还没等商议出结果,就接到了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失踪的消息,赵富贵怒急当下会也不开了,留下句有了结果直接通知他就好后,直接带着人快马从苏州赶回扬州。
同行的老人们看着赵富贵的脸色,也不免有些揣揣不安,家主已经十多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啊。他们想起了当年那个心狠手辣的赵富贵,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还好半路接到了赵晨平安归来的消息,赵富贵的脸色才舒缓了些,坐在双马并驾而驱的马车中,赵富贵对着对面头发早已花白的的忠叔说道:“忠叔,晨儿平安无事,您也是的这么大的年纪干嘛非要跟着我们舟车劳顿的呢。”
听完赵富贵的话,忠叔呵呵一笑:“小少爷没事就好,老头子还没有老到走不动的地步呢,现在这群兔崽子们早就软了骨头,连保护小少爷都做不好,少爷不好动手,老头子可要好好收拾这群蠢货了。”
忠叔知道在自己的少爷心中最哪个儿子的分量最重,爱屋及乌之下他对赵晨也有几分喜爱,平时他虽有些生气赵晨的游手好闲,但也是相当关心赵晨的,这次赵晨出事他也非常着急,虽然赵晨平安回来,但他打定主意要好好收拾收拾那帮没用的护院了。
知道赵晨平安后,赵富贵也没在让大伙全速前进,毕竟忠叔年纪大了,不好再受这种苦,忠叔虽然一直以仆人自居,但是赵富贵可从未将他拿仆人看待过,在他心里忠叔的地位和亲人没甚区别。
而且离扬州已经不远了啊,赵富贵撩起车帘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