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的目光穿透无数的金字塔的丛林,向前方望去,他根本看不到终点,这些大小不一的金字塔,参天兀立,便如恒河沙数,无穷无尽,与之相比,魔感到自己便连沧海一粟都不如。
他转首向左,向右,向后方望去,得到的结果大体类似,而那座进入的牌楼早就消失不见,他完全失去了来路的方向,便如一只蚂蚁陷入无边的丛林,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进发。
“恒沙死界无穷无尽,森罗万象,每隔十二个时辰,天地便会降下覆灭杀劫,陷劫者无生!而欲打破死关逃出生天,唯一之法,便是登临这诸多妖魔塔界中的一座,成为一塔之主宰,方可超拔飞升,永脱苦海!人类,妖魔之路只在你一念之间,如何抉择全在觉悟,一旦抉择便再无回头的机会了,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我等你来挑战!”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魔看向左近的一座纯白色金字塔,他看到无数的黑点依附在金字塔表面,如一只只蝇虫般拼死向上攀爬,毒蛇,猛兽,地火水风之劫,不时出没其上,无尽生者被轻易杀死,或当空坠落,惨叫声连连。越往上方,生者越来越少,杀劫的力量便越来越强,直至临近巅峰的区域,已然看不到一个生者的身影。
妖魔道?
魔想起牌楼上镌刻的三字,不觉沉吟,自己所悟极魔道,初窥那浑天魔相,似乎选择魔之一道更为合理,对于妖之一道,觉悟尚且肤浅,若贸然选择,机会定然渺茫。
妖魔之道究竟在哪里?
魔想起那个声音的提示,似乎在暗示自己攀登这些色彩不一的金字塔,那么,哪一座金字塔属妖?哪一座金字塔属魔?哪一座金字塔更适合自己?
一时间千头万绪,难以抉择,魔属性盘膝而坐,开始漫长冥想。
不觉中,天空中乌云翻滚,一道道紫色闪电如蛇虫飞窜,不时凭空劈落,声势震天。
魔却充耳不闻,他如一鱼面对一海,看似渺小已极,却毫不气馁,不骄不躁,一丝丝洞悉周边变化,体味其中生杀奥妙。
喀嚓嚓,一道古树状的巨大闪电轰然劈落,正落在魔的左侧附近,竟然将地面劈开一口好大的深坑,似乎是对毫无反应中的魔发出严重警告。
魔蓦地警醒,周身冷汗涔涔,若非这道恐怖雷劫的震慑,让自己霍然有悟,自己或许已然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原来自己本非妖魔,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人看似卑微,心道却然无疆,而自己所选的路,自然应是人之路!
如此,除了妖魔道之外,人之道又在哪里?
魔尚在思忖一刻,周边的大地轰然震颤,裂开无数豁口,其内炽烈熔岩汩汩涌出,渐成溪河之势。
干涩的地面上,凭空生出一圈圈凛冽旋风,那些旋风便如一头头怪兽,相互盘旋追逐,发出隆隆雷音。
怒吼声中,一头头妖兽的身影凭空出现,甫一见面,便展开血腥搏杀,相互吞噬,绝不共存。
一头庞大的喷火兽扭首便看见魔的身影,目露贪婪之色,它的口角不时滴沥着腥臭的熔岩涎液,身形跃起,几步腾挪,已然如一座巨大的山岭覆压下来。
魔心中一凛,他已然感受到这头妖兽的力量并非虚幻,完全是真实存在,与之相比,彼此力量太过悬殊,自己绝非其对手。
若然贸然行动,必会陷入周边莫测危机之中,绝非自己所愿,如此,自己该如何抉择?
生死一线,那把残剑赫然出现在手中,发出剧烈的震颤之音,似乎极为兴奋,残剑一晃,蓦地凌空斩出,凌厉劈在一圈不大的旋风之上,那圈旋风发出呜咽的哀鸣,渐欲坍塌涣散之际,魔一眼瞧见,当即洞穿端倪,他的身影一晃,掠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那头巨大的喷火兽的身影已轰隆隆砸将下来,它巨大的手爪连连挥动,却攫取不到丝毫物事,不禁目露茫然之色。
魔的身影甫一撞入漩涡,立即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传入又一处空域,左近的情形仍旧毫无改变,仍旧是那些大大小小的诡异塔身,只是那柄残剑兀自连连震颤,其锋芒所向,正指向一处空旷的地面,地面上正赫然嵌着一枚深深的足印,即便经历无尽时空浩劫,那枚足印仍旧清晰地镌刻在那里,深深刻入天地之间,如墓碑,如刺青,如誓言,也是一种目空一切的藐视,唯我独尊。
魔分明感到其中蕴含的一股恒古不泯的意志,这股意志令他肃然起敬,渐而热血沸腾,喷薄欲出。
吟——
残剑发出激荡龙吟,似乎在催促他赶快前进。
魔深吸一气,一念之间,他周身气息全无,已然变成一个死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活死人,他以一种空虚无有、涵纳万物的心态,一步跨出,便如天籁无迹,迈出了一个后继者的继承第一步!
一步落下,周边境界全变,天地间立时暗到了极限,天与地的距离只在一念间便欲强行合拢,魔的周身骨节如炒豆爆响,其挺立背脊已然被渐渐压弯下去。
即便魔早有预期,仍然被这股至强的天地一压几乎击溃。
只是,他胸中的热血依旧强势沸腾,他分明听到了一声不屈的召唤,那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以一人敌万界,斗天地。
魔的眼角一时有泪。
他不知道已然冷酷如魔的自己,如何会流出俗世之泪,只是这滴泪并非怯懦,而是共鸣,是对知己者的激赏!
他分明感到了当初孤立无援的自己,如一头孤狼从绝崖上凌空一跃,化作流星撞向无边大地,那般决绝,那般无畏!
嗤——
一线之间,所有的力量俱凝聚于那柄残剑之中,如梦一般,蓦地向前一刺,极魔道的剑意由此再度升华,只一刺,便刺开了天地的无穷束缚,所获得的乃是无尽喷薄释放的自由意志。
嗤——
魔的双目骤然明亮,他的眼中赫然看到一道锐利的剑痕,这道剑痕刺破青天,划开厚重大地,锋芒所指,一往无前。
一剑刺毕,魔屹立如雕像,一动不动,他似在回味,目光如水,直欲洞穿那无尽时光之隔,看到那最初的一幕真实情形。
这一站也不知站了几多时辰。
周边的天地再度生出无穷劫变,那些凭空降生的妖物变得更为强悍,它们在金字塔与金字塔之间的大地上横冲直闯,所向披靡,疯狂虐杀。
孤单渺小的魔,反倒被它们所忽视。
更准确的说,进入真死之境的魔,毫无生者气息,侥幸中被它们直接忽略掉。
魔并非不能动,因只要他稍稍一动,便会被那些妖物发现,陷入杀局。同样,他的觉悟心境便会被打破,恒沙死界会立刻将他卷入绝境,他将永远不能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一物等一人,千古知己最难求。
周边的大地在不停的裂变,无尽的强悍妖物在无情掠夺和厮杀,以致于魔脚下稍安的土地,已然变成一个仅能容膝的狭小柱石。
魔如雕像,和这座危耸柱石浑然一体,如一根长长的钉子深深扎入熔岩之下的坚实大地。
前方的河谷仍旧在不停开裂,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就见一道熔岩巨浪,如一条粗大的火龙咆哮飞腾,凌空向着魔的方位冲撞而来。
岩浆的火舌眼见得就要舔舐到魔的面孔,他的双目倏忽睁开,他终于洞悉到了这片天地巨变中的一线微瑕,一道锐利的剑光凌空一划,瞬间劈开了一道生死一线天,他的身影如清风掠入其中,再度消失不见。
幻光一闪,魔发现自己已然再度降临到陌生的一隅,他的后足如箭步飞跨,毫不犹豫地落入前面的一方泥土之中,正巧巧踏在又一道清晰的足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