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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倒影

然而,那青年的身影,却如四季的风一般,从重重罗网中穿透了过去,就像梦中的影,不可捉摸,也如一柄剑,在岁月的沧桑中刻下了一道刹那的痕迹。

“即便你是六叔的传人,我也一定会击败你,以此证明,唯有我,才可以将六叔的荣耀延续下去!”

曾经的季鹰,从小小的河郡一路北上,直入神京凤阙,于成千上万的天下俊杰中,过关斩将,脱颖而出,早已成为传说。

季玄从小就默默发誓,欲成为季鹰那般人物,他的一言一行,一衣一履,都在不知不觉中,模仿着他人口吻中描述的季鹰的样子,以此为骄傲,为鞭策,在日月砥砺中奋进,终究在季氏一族的十年大比中击败所有对手,成为年青一代中的翘楚。

季玄的目光盯着那个淡淡的身影,他的所有记忆,所有觉悟,已然在片刻间消融在桑河的波涛之中,他的道心不觉间和桑河重合如一,便如一面镜子,将那青年的身影投映其中,随即一剑破空,浑如梦迹!

梦中的暗影,仿佛来自前世的宿命,根本不可逃避,嗤的一声,一叶衣物被切削下来,化作翩跹蝶影,翻飞坠落,落入湖中。

跟着坠落的,还有那个好似受伤的青年。

青年的身影,正如一条失去记忆的鱼,任由波涛,将之扯入水底。

季玄的眼中露出一丝严酷,道道剑痕,发自心底,却由一道道波纹中凭空绽放出来,化作一道道凌厉的敷势剑气,如影随形,斩入下沉中的那具肉身之中。

血花屡屡绽放,那具失去自控的肉身,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想要潜入那层黑暗的淤泥之中,以期逃过种种杀戮。

季玄白皙的手掌一抓一提,大片的湖水如巨龙昂吟一声,腾空跃出,已然将那青年的身体裹挟其中,带入上空。

季玄手掌扭转,就见那条在空中翻转的碧绿巨龙,顿时被硬生生凝固,下一刻,季玄心念俱灭,砰的一声,巨龙顿时解体成无数片翡翠,漫空攒射。

季玄的口中微微叹息,下一刻,目光却骤然瞪圆,因为那青年的影子,却如一片浮萍,意外漂浮在湖面上,仿佛一切变故根本和他无关。

怎么可能?还是幻术?

“无论如何,你不会再有机会!”

“无论是风,还是鸿影,你逃不出这桑河的天,梦之倒影!”

桑河如梦,这场梦中依稀有着当年季鹰的影子,斗志昂扬的季玄,向着未来的影子追去,他的一张精致的手,悄无声息间穿过一层梦一般的镜面,喀嚓一声,便折断了一枝隔帘花影,花瓣随即凋落,便如人生的宿命,尘归尘,土归土。

喀嚓一声,青年的身影跟着断折、坠落。

只不过,在他断折的身影刚刚没入那片如泪的湖水中的一刻,世界仿佛瞬间倒转,伫立虚空的季玄,突然被无边的湖水一时吞没,相反,那青年的身影仍旧站在湖水外的世界,一动不动。

“不可能!”

季玄怒吼着,劈开湖水,他的飘忽的身影在一道道波纹中闪电穿梭,挥手间,梦之倒影连连释放,如箭没入青年的背影之中,青年踽踽行去,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走他独有的人生。

此刻,在湖岸的另一侧,观战中的几个成年人,目光变得有些凝重,因为他们知道,季玄已然败了。

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仿佛两只掠飞的白鹭,在湖面上时起时落,不时激发出一轮轮冲天的水花。

“这梦里梦外,到底有谁能真正明白?”

“你虽生于桑河,可你,真的明白这条河中的故事么?”

“你......”

追击中的季玄目瞪口呆,因为他看到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日新月异般的跃变,古老的桑河,如一条愤怒中的巨龙,自古老的岁月尽头驰骋而来,向着不可知的未来,滚滚奔涌而去。

一股莫名的悲愤和酸楚在季玄的心底喷薄释放,他忽然掩住自己的胸膛,口角溢出一缕殷红的血线,身形失空坠落,沉入翡翠般的深深湖水中。

他的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悲哀。

对方竟然能够在对战中窥破他的心迹,而后以一种莫名的剑道力量,不仅将他一击而溃,并且在他曾经受伤的心中,再度捅了一刀!

庶出的卑贱出身,且那个可怜的女子,却有着一个勾栏的身份,如此种种,使得季玄,自出生一刻,便忍受了种种不视和屈辱。

他在屈辱和重压中,如一根纤细的草,顽强崛起,一次次击败强大的对手,直至引起族中长者的重视,被破格提拔,自此,青云直上。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仍旧改变不了那个卑贱母亲的身份。

最后,那个可怜的女子在族内大人物施压的情况下,为避免连累儿子的前程,悄然自缢,结束了屈辱的一生。

季玄如何也想不到,由于自己的意外崛起,却害死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自那如死中的一夜开始,季玄便当自己彻底死了。

他变得更努力,更奋进,他将阴暗埋葬在心底,一步步将那些看似高贵的族兄族弟,践踏在自己的脚底,尽情享受着那些下位者的奉承和仰视的目光。

然而,那个处身黑暗阴影中的自己,才是最为真实的自己。

他如野兽,隐藏在黑暗中,悄悄舔舐着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一次次在恶梦中醒来,一次次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臂,宣泄着黑暗中的痛苦和愤怒。

由此,他觉悟了自己的剑道力量——梦之倒影,以之明志,以之向一切不公宣战。

只是,这种种心迹,却在与这个不期而来的青年的战斗中,被对方悄然窥破,并一举击破了他的梦。

这一刻,季玄悲愤欲死,他感到自己再度被打回原形,变成了那个卑贱如奴的庶子。

青年看着那个沉入如死水底中的季玄,口中微微叹息,他不由得想起那个站在月魔天中的伟岸形象,他本以为对方是恶人,却在最后一刻方才明白,这个人才是自己真正的救星。

他的心头涌起一种久违的温暖,一如面对那头母狼,面对那个女孩的时候一般。

“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他抚摸着身体上渐渐愈合的伤口,他费尽心力冒险构局,只是略略想向那个死者表达一丝感谢,他知道他欠对方的,此生再没有机会还了。

他扭首看向湖岸一侧,点了点头,却将心音传递了过去。

“等我!”

这一句话便如承诺,毋庸置疑。

女娃娃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心头却是暖暖,她知道对方已然将她完全当做自己人了。

“无论如何,敢于伤害你的人,云沉,我会让他们偿命!”

女娃娃默默发誓,眼瞳中满是阴翳。

青年在翡翠般的湖面上孤独行走,一如向行走地面上那般从容和洒脱。

最后,他的脚步停留在一块浮萍上,看着河岸上那一群道貌岸然的作壁上观者。

“给你个机会,选择自裁,否则,你的下场会更坏!”

“季鹰乃是我季氏一族的神话和英雄,我们不容他身上有着任何污点,小子,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还要踏入龙泽,自寻死路!”

人群中,一个衣着考究的人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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