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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山水

清丽女子兀自一刀刀砍树,毫不在意身侧的不速之客。

“女施主,大和尚教你砍树的法门,你拜大和尚为师如何?”大和尚彦空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淡,循循善诱道。

“这是我的树,我砍我树,干尔底事?”

“大和尚出家这么多时日,都不敢说天下任何之物为己有,这棵树长在这里,又如何变成了你的树?”

彦空大笑,走上前去,只一推,便喀嚓一声推翻了这棵径尺的桂花树。

腾的一声,断折的桂花树化作一团火光冲天而去,然而彦空的心中却毫无一点解脱的畅爽,反而生出剪不断理还乱的烦躁感。

他连念数声佛号,方才稍稍定心,待一看,却发现自己仍旧站在那女子的身侧,桂花树依旧完好如初,女子一刀刀斩落,坎坎作响。

彦空稍安的禅心再度烦躁起来,此时一团心火骤起,说不得指刀发动,将这棵桂花树连根斩断。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当场,谁知心神中兀自掠过一丝恍惚,待定神之刻,方发现自己仍旧处在原地,那桂花树,那女子,俨然如初。

我彦空修佛多年,难道竟不如一个后辈黄毛丫头?

彦空探手轻轻摸向桂花树,那树身的真实毋庸置疑,为何在自己斩断它之后,这棵树兀自能恢复如初?

彦空扭首看向女子,心中一动,袍袖飞卷,已然将这清丽女子卷入方寸心域之内,他一念间便纵出这座诡异园林,身形轻轻落在桑河之滨,长长舒了口气。

谁曾想眼前的光影瞬间变得模糊一片,待看清一切之时,发觉自己仍旧站在当地,那女子兀自正一刀刀砍树,坎坎作响。

一团心魔阴影在心头窜起,大和尚一生至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没有再选择贸然动手,而是目光定定看向那个砍树的女子,看着对方落下的一刀又一刀,却不知越看越是惊讶,一次次咀嚼玄妙。

盖因那落下的每一刀都不尽相同,看似毫无意义,却兀自在借用这片大造之地中衍化出的一刀刀魔念,不断冲击和洗刷自己心灵上的暗影和瑕疵。

良久之后,大和尚仰天叹息一声道:“我彦空出家近百年头,谁知道竟然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悟的通透,罪过罪过,善哉!”

“好一个沈青衣,好一个少年,好一座大造之园,大和尚此番东来,有此际遇,当真不枉此行!只不过,少年,大和尚既允诺观主带你回西洛,就必须做到!”

大和尚一振褴褛袈裟,当即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少时已物我两忘。

也不知入定了多久,那女子的气势却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手中腾的火起,轰然砍在桂花树上,整棵桂花树顿时被烧成一棵火树,那女子疯狂如兽,急欲扑出,却听一声叹息,一根手指早按在女子的眉心间,女子瞠目结舌,跌坐在地。

彦空袍袖飞卷,桂花树的火势很快熄灭。

“大和尚因你而悟,诚所谓一报还一报,缘之奇妙,一至于此,善哉!”

大和尚相貌威武,此刻看着那女子,目光却备显柔和慈祥。

时间无声流淌。

入定中的清丽女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手掌凌空一拂,那棵高大的桂花树顿时消失不见。

“多谢吾师!”

女子拜伏于地,状甚虔诚。

她此刻抬起的眼睛便如两汪秋水,澄澈无比。

她站起身来,朝着大和尚点了点头,身形一晃,凭空消失。

“这小丫头还是太过冒失了,那摘星阁中凶险无比,岂是你一个小小后辈所能擅闯的?罢罢,就当大和尚前世欠你的吧!”

大和尚口中叹息,身形一扭,跟那女子一般,凭空消失。

在大和尚的身影再度出现的一刻,他已然出现在了别一空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道古韵的琴音仿佛驾驭了万古沧桑,撼得虚空乱颤,溅起万道波痕,每一道波痕都是一道至强杀戮,只在一息间,大和尚已然踏出数十步之多,一道道指刀弹指掷出,将那一道道袭来的波痕消弭于无形,饶是如此,他的一身袈裟已然被撕裂成一只只漫空翻飞的蝴蝶,拖曳着一道道毁灭之火,嘶嘶陨落在地,化作了尘埃。

在大和尚退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却不能在动,因为他好不容易退到一个稍稍平衡的点上,只要再有些许变动,便立刻就会遭到这座楼阁中所有力量的围攻。

狼狈不堪的大和尚放眼望去,总算稍稍定心,叹息道:“小丫头也还不笨,这份天资也是难得了!”

就见那女子正站在一条小溪的转折处,那溪水中溅起的杀戮虽强,却被女子凭借刚刚突破的一颗魔心暂且挡住,也就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大和尚一眼便将眼前景致收入眼底,心头不禁再度震惊。

原因正因为,眼前的山水之势浑然天成,太过精致,比之适才遭遇的大造之园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见那一个个人物各抱地势而立,凭借着山水连环之势,将一个瘦削的中年人堪堪困在了那一处绝地之上。

一座凉亭。

亭内一桌,那中年人正坐在桌案一侧,他端起一个酒盅,放在唇边,似在品尝,似在回味,似在等待,似在留恋。

只是,在他的腹部,心口,咽喉,太阳,双目,以及后背要害诸处,正横着九柄寒气森森的剑锋,奇怪的是,那些剑锋只须再做寸进,便会致敌死命,却偏偏被阻隔在毫厘之差的位置上。

山头松下,溪谷尽处,壁立崖间,云海之内,等等位置,均守着一个个修士,那些修士或鼓琴,或吹笛,或放歌,或吟诵,或砍柴,或垂钓,激起整座山水之势回应,齐齐向那座凉亭之内屡屡施压,而此刻,那坐在桌边的中年人,正在遭受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

大和尚心中叹息,这种局面并非他的能力所能干涉,他知道,这种平衡之态只是暂时,一旦稍有打破,对立中的一方便会立遭灭顶之灾。

只是那中年人仍旧好整以暇,似乎毫不在意旦夕降临的生死危机。

“好一个太咸之主,吾不如也!”

大和尚再度叹息,却方才发现那少年依旧毫无踪迹,不免苦笑道:“好小子,此地杀局既成,你却仍旧在做你的大梦,若这中年人旦夕有失,你这一世如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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