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目睹过这一轮日月齐辉盛况的剑修,都仿佛做了一场梦,这场梦将永世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让他们为之敬畏,为之警醒,进而为之觉悟,对于天地大道,获得了从未有过的真切体验。
一直到暗夜将尽,东方微微发白之时,这些人才从梦一般的觉悟中醒来,其中的很多不世之才,居然纷纷得以突破,很多即便没有立刻获得突破的剑修,也感受良多,不少人居然悟出了新的剑道,使得他们的未来将少走很多弯路,修为进度也将大大缩减。
当第一缕阳光映照诸峰的时候,很多剑修霍然醒来,却大抵扼腕叹息,为什么当夜自己偏偏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从而错过了这场盛景的全过程?
梦,往往不期而至,却在你往往想要把握的时候,戛然而止。
孤峰绝顶,年轻人如一尊石雕静坐。
茫茫日溟天池尽头,当第一抹殷红微微展露头角,在年轻人的印堂间,同样升起了一抹残缺的日影,二者间的生命同时律动,同时燃烧,炽烈的赤色气息潮水涌来,比之往常的每一次都要强烈百倍,那股旺盛的气息顺着他的印堂间狂泻而入,犹如江河向着腹部丹田处奔涌而去,以致于他的整个腹部,烧得一片赤红,便连不远处的宋七月,都深切体会到一股难耐的灼热感,因而不得不稍稍退避出去。
在他人无法看到的年轻人的身后,另一尊一模一样的身影也在盘膝静坐,其体表寒冷如冰,其一身气息全无,仿佛一具死尸,却偏偏吊着一口将断未断的呼吸。
每运行一个周天,在那至冷和至热将要崩溃的巅峰上,两具方生方死的身体,便会诡异地实现互换,从而将行将崩溃的局面轻易打破,一切简简单单,从头再来。
如此,两种看似对立的大道气息,在影与现实之间,难以置信地实现了一种极为奇妙的平衡。
半个时辰的观日之悟很快过去,年轻人轻轻呼出一口白亮亮的气息,这一丝气息如游蛇缭绕而去,绕着宋七月的身体盘旋不定,在宋七月终于忍不住将之镇压在手心内的一刻,宋七月突然感到那个手掌便如不长在自己身上一般,进而,那种诡异的感觉很快向周身蔓延,以致于宋七月就这般诡异地失去了对自身的掌控。
从最初的愤怒,到最终的绝望,宋七月在十息之间便实现了过渡。
宋七月想说话,偏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灵魂便听到了一个声音:“七月,这一场观日之悟,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抑或想到了什么?若你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自救之法,你先前看到的那种气息,将会彻底击溃你的道心,你的一切的一切,都将会被天地大道吸纳干净,你绝无再生的机会!”
那个声音冷酷得如一块冰,让宋七月敬畏且绝望。
她陡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陌生的男人,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不了解对方了。
为什么每一次,在自己获得长足进步的一刻,偏偏会被这个男子轻易击溃,上苍啊,既然生他,为何生我宋七月?难道,您就是派他来羞辱且惩戒自己的么?
宋七月的身体越来越冷,寒风呼啸,不经意中,一枚雪花从天而降,就那般巧巧地落在宋七月长长的睫毛上,只是那枚雪花的轮廓,却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淡金色的雪花!
宋七月的整个灵魂突然剧烈震颤,一股醍醐灌顶之感油然而生,她从这一刻彻底明白了万物有道,天无绝人之路,五行遁木的气息,从这一枚小小的雪花之上,被再度触发,只不过这种触发,却非往常之序,而是基于生与死的较量后的一种全新蜕变。
喀嚓!
宋七月的指尖上绽放出耀眼的淡金色,这一抹淡金色将原先那种白亮亮的气息巧巧拘束在内,使得木中藏金的觉悟,不由自主衍生出了分枝,开启了人生之旅中的另一场截然不同的蜕变。
宋七月的身体突然匍匐在大地上,她向着年轻人的方向而匍匐,其实她虔诚顶礼膜拜的,却是她心中笃信的天地大道。
年轻人的嘴角翘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他的目光转而看向不远处的清丽女子,道:“虞紫婳,日月同辉,其道大光,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是无畏,以及无限,因觉而畏,畏非惧,畏的是所缺,因畏而力行,因力行而突破,故而能达到更高层次的觉悟,所谓无畏,其实正是无止,无止如日,每一息都在无限燃烧,生命的意义或许正在于这每一息之间,蜉蝣朝生暮死,譬如朝露,若能有悟,便是无限。”清丽女子侃侃而谈,一瞬间,她的周身披上了一层烂霞,如仙如神。
年轻人微微点首,心中喟叹,人生无止,而修道之路,每一步都会付出血与火的代价啊。
他一伸手间,再度召唤出那种白亮亮的气息,这其实是一种假象,真正的融合太难太难,所谓千头万绪,正不知从何而发。
他目光一扫,落在那些本心如死灰的存者身上,他的双眸再度变得炽热起来,他分明看到了一段段枯死之木,在经历了死寂的冬之后,再度长出了新生的芽瓣。
他若有所悟,稍后微微摇头,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孤峰脚下传来:“晨雨峰剑修郑从,前来向孤峰小师叔问道,常言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希望小师叔不吝赐教!”
年轻人方未说话,就见一个满脸婴儿肥的小丫头一扭腰肢,从年轻人的身后站出来,一边向口中丢一枚糖果,一边不屑道:“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家伙,也敢上我孤峰来卖弄,云沉啊,这么多天被关在这座冰冷的石头山上,太没意思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开心果,你可不要跟我抢啊!”
说话间,小丫头身形一闪,遁术之巧,存乎一心,此时早出现在那个叫郑从的剑修面前,一边啃着一根冰糖葫芦,一边万分嫌弃地看着这个寒酸的剑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名帖?可有些孝敬?什么都没有,也想见我孤峰的掌门,便是寻常那些峰上的老东西,你尚见不着,也敢来这里出丑!你知道我们孤峰的水有多深?这些山上都是些积年不吐骨头的老妖精,你贸然前来,我看你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我只是来问道,若小师叔叫我满意,我情愿拜他为师!”
“切!”
小丫头发出不屑的冷笑,一展肥嘟嘟的小手,道:“想要问道,束脩拿来!”
郑从皱了皱眉头,盘算良久,觉得小丫头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只好扣扣索索从怀内掏出一枚丹药,递给小丫头道:“这是一枚四品凝神丹,我攒了一年,好不容易换来的,就当是对小师叔的孝敬吧!”
未料小丫头一把将那枚丹药抢来,随即丢入口中,吃糖豆一般嚼碎了,咽入肚腹中,复拍了拍小肚皮,伸手道:“什么狗屁东西,一点味道没有,拿点新意的东西来!”
“要死了,那东西岂是随便吃的!”
郑从慌忙赶上来,前后左右看了半天,看那小丫头依旧面不改色,心中不免狐疑,喃喃道:“难道,那枚丹药真的是假的,完全没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