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时光仿佛开始倒流,青石阶上的一枚枚脚印在接连消失,最终全部归拢到云沉的右脚下,偏偏这张脚不是在后退,而是逆转了时间流,向前有力的迈出了一步,咔擦一声,便在突破的最先一层台阶上留下了一枚深深的脚印!
随着这一脚落下,时空开始深深塌陷,快速坠向这一枚黑暗的脚印深处。
天地开始快速旋转,所有的力量都被聚向那道最终的一条线上。
这一刻,云沉的背后,防御大开,世家的死士们见状大喜,所有的攻击潮水般向那具身体中倾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杀死他,夺回那柄代表世间最高权柄的帝王之剑。
轰隆隆!
天与地的力量在这一刻全部被倾泻在那一道黑白分界线中。
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云沉,在下一刻就将灰飞烟灭!
云沉的目光依旧如往昔那般平静和澄澈,他的手稳稳的向下一落,已然落在了时间的最前沿上,巧巧的捏住了那一支射来的石破天惊的箭镞,于是乎,在这一瞬间,万道雷霆之力竟然通过他的身体,传送到脚底那枚脚印之中!
与此同时,身后袭来的无尽攻击,全部顺着那道无限拉长的一线,倾泻在同一枚脚印中。
刹那间,时光凝滞,万物仿佛死去,一动不动。
“人生或如梦,我只是行人......”
淡淡的一声叹息中,云沉的身影就像一只金蝉,只轻轻一晃,便从那一枚脚印的窠臼中脱壳了逃出,他的脚底留下一串串模糊的涟漪,便如蜻蜓点水一般,一气越过了七道台阶,方稳稳的站住了身形。
此时此刻,一万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在其身后炸裂开来,一口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迅速坍塌出现,数之不尽的世家死士们于措手不及之中,就像一具具殉葬的死尸,无声葬入了这口巨大的墓穴之中。
未及赶来的死士们惊呆了,他们不敢再越雷池半步,因为,那种毁灭的力量已然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界限,他们并不怕死,却不会鲁莽送死,他们会留着自己的身体,在需要的一刻,毫不犹豫发出玉石俱焚的一击。
云沉周身大部分的衣物已然化作了碎缕,自从踏入身后的那条长街,他的血就在不停流淌,只不过由于时下体内存留的鲜血不多了,流出的血开始减少,却依旧不会停下来,因为伤害太深,完全超过了他自身的恢复和治愈能力。
“第一箭谓之凌迟,它的伤害已然深深侵袭到你周身的每一片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经络之中,直至伤及你的根本,让脆弱不堪的你,彻底暴露在天地之下,如此,这第二箭,谓之地狱,地狱无尽,苦海无涯,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话音未落,一道飘忽的光影已然射到了云沉的眼帘中。
只不过,武奇雄的身影,已然如一支出鞘的剑冲了出去!
脚下是神京的大地,头上是龙泽的苍天,云沉的眼中,常人无法看到的一根根经纬之弦,密密贯穿而过,他随手一挥,杀戮的交响乐章如天籁奏响,将心域的力量推向了无边无际。
于是,作为傀儡的武奇雄,于无边无际的无我之境中,再度获得了突破!
他所有的觉悟,在这一刻,化作一条神奇的天河,从长空中飞泻而下,和定君谋射来的一箭地狱,轰然相撞,进而将那一根锐利的箭镞直接化作了碎末。
一时间,万籁俱寂。
那一双迷茫的眼睛中突然现出了一丝亮色,他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口中喃喃道:“原来我这一生从未走出过地狱,原来我从未摆脱过这一道道人生重枷,只不过在我即将走出地狱的一刻,贼老天,你却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不甘心啊!”
他的目光转而坚定地看向上方的定君谋道:“可惜天不假年啊,不然,定君谋,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武奇雄转而看向身后的云沉,目光中透露出柔和的笑意,就像一个长辈以欣赏的目光在看着一个晚辈,叹息道:“我能送你的,只能到当下,我不知道你能走多远,但我清楚,你走的路,乃是一条前无古人之路,我恨不能与你再度携手同行,憾哉,再见了!”
他的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他的笑容已然僵在了脸上,随即他的身体中传来一声咔擦的断裂声,继而,这具肉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坍塌下去,化作了一堆零乱的骸骨。
“五叔!”
“五叔啊!”
“痛杀我也!武氏子弟,与我一起,为五叔报仇!”
近乎癫狂的大批武氏中坚子弟,如一支支离弦之箭,扑了过来。
定君谋如一尊冷漠的雕像伫立在半山上,他已然看出那小子已成强弩之末,他有足够的自信,凭借第三箭,送那小子下地狱。
弦拉如满月,这第三箭谓之——诛心!
“命运有度,有的人生来便是奴仆的命,即便他百般挣扎,都无法摆脱上苍为他定下的宿命,便如你,只是一个被遗弃的蛮夷小子,你背井离乡,众叛亲离,你的心早已无处安放,你的伤痛已然无药可治,你早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即便我不杀你,后面那些人也会生生撕碎了你,作为一个上位者应有的怜悯,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的机会,亲手送你上路!”
定君谋的话音仿佛天威,那一道惊绝尘世的第三箭,已然在悄无声息之中射了出去!
从后方潮水涌来的武氏子弟们,突然间齐齐伏倒在地,因为他们根本不敢直面那一箭诛心之力!
“是啊,他说的或许正是我不愿面对的,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我只是一个穷小子,我只是一个穷途末路之人,没有谁会在乎我的死活,或许我早就该死,却为何要苟延残喘般活着?”
“只是,我云沉的死,却无须他人怜悯,我的路只在脚下,我不会后退,那么,就来吧!”
他的目光冷厉望向定君谋,望着那一道突破时空射来的逆流箭光,他的头发漫空披散,他的手突然临空一拍,一座血色的战碑已然凭空落下,重重的砸碎了身边的青石台阶。
与此同时,那一道石破天惊的箭影,骤然嗡的一声,射中了龙血战碑的中央一点,咔嚓嚓,血管状的裂纹在深深楔入的一点上,开始向周边快速生长和延伸。
吼!
云沉如一头末路雄狮,长发漫空一甩,淋漓之血顿时如雨飘洒。
盖因这一箭带来的痛楚实在太过深刻,所有的痛楚从周身所有的毛孔中蔓延而来,快速归结到胸膛中央那道陈旧的伤痕中,使得早已弥合的伤痕再度裂开,不仅裂开,且撕裂的纵深已然延伸到心脏的深处,痛的云沉周身每一根毛发都一时间直立了起来。
这诛心的一箭几乎摧垮了云沉的意志。
然而那种与生俱来的执著,却顽固支撑着他站在那里,和那一座斑驳的龙血战碑融为了一体。
正痛苦中的云沉,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在这一刻竟然清晰看到了周边一切物事的变化!
大到上空翻卷的云层,小到身边浮沉的一粒粒细微尘埃,草叶,沙砾,鲜血,呼吸,脉动,等等,竟是那等鲜活,那般有力!
原来,它们并非天生是死的。
它们只是在默默等待,等待那石破天惊的一刻,用纤弱如草的臂膀,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小天空,便足够了。
原来我的不足只是在面上,当我能完整读懂每一粒沙砾,每一片草叶,身上所流的每一滴汗珠,凡此种种,或许我才能真正窥见属于我那片苍茫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