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天神将的弓无声拉满,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雪,望向了未知的空中,那是一种始于地狱却通向人间的视线,那一支血色的箭在无人察觉之中刹那射出,射出去的同时还有覆天神将定君谋自己的身影,他踩着那支代表死亡的血箭,人箭一体,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杀入虚空。
箭走的路线非常诡异,不是直线,而是一弯弧度,便如猎犬的鼻子,自觉衔息而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箭过处,纷扬阻挡的雪,被瞬间抹灭不见。
定君谋手中的弓弦,却在连连震颤,目光所至,箭已同时到达,一具具隐藏在黑雪背后的模糊的影子,如撕碎的纸片,化火漫空燃烧。
黑色的污血一串串从隐遁中的位置抛洒出来,入骨的痛楚声就如不住聒噪的诅咒,令听者心底发寒。
定君谋踩着他射出的锁魂箭,就像一尊巡狩的死神,犁开一层层虚空,所向无物,突然间,人箭合一的他竟然从天空笔直栽向大地,轰隆一声,大地上炸开一口巨坑,烟气磅礴四溢之中,便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直待烟消云散,一具瘦瘦的黑色身影,终于在泥土中爬出来,强行支撑起疲惫之躯,复吐出一滩血,惨笑道:“好厉害的地狱箭道,不过你再聪明,如何知道老夫已然在不经意中布下了一个死局呢?要知道,大地之中,乃是我大荒人一贯驰骋的疆场,老夫这么多年为你苦心布置的一座地绝陷天阵,再加上一个你万万想不到的、恨不得食尔肉寝尔皮的死敌,我看你今日还不死!”
说话间,便觉大地深处不时传来一声声闷响的惊雷,这天雨居士听了愈发得意,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对面已站着一个一脸病容的枯瘦之人,和一个一身布衣却气质高贵的青年。
“贝兰,去吧,近些日子,我的病道,你已有所初窥,倘若你能杀了这个搬弄邪道的外夷,我便放你自由。”那病者淡淡一笑道。
“当我该走的时候,谁也留不住我,也或许我命该如此,便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但,这小小外夷,却是一块试金石,我若杀不了他,却是丢了一国的颜面,便再无容身之地了!”
布衣青年叹息着,脸上却荡漾起一种天雨居士无法领会的笑意,他嗖的一声,便拔出一柄令人心惊的血剑,看似平淡无奇刺向天雨居士。
“封狼剑?你,竟然是雍凉的出身?”天雨居士禁不住发问。
“然!”青年回应,手中的剑刹那间化作一道流星之光,以诡异的弧度,刺入了天雨居士的胸脯中。
“好辣的剑道,但要想杀老夫,还不够!”
嘲笑声中,天雨居士受创的本体突然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了漫空乱飞的黑色羽毛,这些羽毛上无不沾有强大的诅咒气息,只要稍有接触,后患无穷。
然而,青年却浑然不顾,向前直冲而去,竟然从那些细小的缝隙中硬生生钻了出去,一点都不曾碰到那些羽毛,他手中的剑再度斜斜一刺,一刺之中,他周身的气势便快速委顿下去,就像突然间生了一场大病。
一剑既出,一个黑影再度从隐遁状态被他刺了出来,砰的一声再度炸裂为漫空飞羽。
青年脚底虚浮,踉跄而行,数息之间,竟连刺十剑,十剑连中,十具假身砰砰爆裂,化作了无穷无尽的飞羽,绕着青年漫空飞舞,远远看去,似乎织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将青年密不透风包围在内。
处于圆球包围之中的青年,他已然显得上气不接下气,若然不能尽快冲出包围,他必然会被困死。
他却似乎并没有任何慌乱,看去步步虚浮,却于歪歪斜斜之中,绕过了一尾尾羽毛的攻击,顺势将弱弱的一剑,犹如片片飞絮轻轻击出,将那些邪恶羽毛震碎为虚无的光影。
“他若不能有悟,则是必死之局,有命无命,自在一心啊!”
病者长长叹息,他本有意将对方当做可居奇货,谁知这么些日子朝夕相处,却愈发看中对方体内的天赋,惜乎道不同,却耗费了他这一番欲为人师的苦心了。
病者的身体突然微微一晃,来自于七个方向的七柄剑便闪电般刺入了他的身体,他看着这些黑衣行者,叹息道:“为什么要杀我?”
“任何的威胁都要一并铲除,这是我们对陛下的承诺和职守!”
“哦,其实杀不杀你们,对我无关紧要,既然这样,便死吧!”
病者身体一晃便走出了七人的包围圈,其实那七柄剑并没有刺中他,他以诡异的方式躲开了,却仍旧造成了一种被刺中的假象,顺势于轻描淡写之中,将自己的杀道释放了出去。
七个人宛若蜡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若然有人可以看到他们的脸,便会发现他们完全是一副死者的尊容,他们的生命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收割掉了,偏偏体表看不到一点伤害。
病者身形一晃,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天雨居士。
天雨居士脸色一冷,身形一闪躲去,却偏偏躲不开那病者走过来的轨迹,病者叹息道:“你这样的邪祟,还少了些味道,我且去寻一寻其他的有趣之物!”
话音未落,病者已然消失在混乱交战的人潮之中。
天雨居士已然渗出一背冷汗,他的目光再度看向那个被困住的青年,忖思道:“这病者既然不管他,想必杀了这小子也必然无妨,只是这小子身具封狼血剑,定然与雍凉一国大有渊源,或许还是生擒更好一些!”
想到这里,天雨居士口中连连念动,一张手凌空一抓,那个包围了青年的圆球骤然向内收缩,转眼之间,便收缩成了一个大大的茧,将那青年牢牢锁死在其中。
天雨居士对自己的黑雪禁域极为自信,当下也不管这被困青年的死活,身形如羽毛飘入长空,站在那只巨大的乌鸦背上,继续布施杀阵,不断收割着龙泽人的生命。
此刻,在大荒战阵的后方,突然腾起一道道尤为强悍的气息,细细看去,那些站起的身影,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其中一人目视着前方一番混乱杀阵,不禁叹息道:“我等久不出世,便让龙泽人猖獗到如此地步,殊为可恨!今日得陛下荒天镜庇佑,我等方能冲破死关,连连获得突破,陛下之恩山高水长,今日便多杀几个龙泽的强者,以为报答!”
说话间,这个身形最为高大的人已然向前大步冲去,却冷不防看见从斜刺里走来的一个病者,大手一抄,便欲将对方直接捏死。
却不知那病者诡异地绕过了他的手,竟冲到了他的眼前,两个人于是大眼瞪小眼,彼此间同时一愣,却很快仰天大笑起来。
“女须北宸,居然是你,没有想到啊,你这只丧家之犬还活着啊!”
“托你口福,东荒离矩,当年一战,大有遗憾,相逢不如巧遇,便以今日一战,完结当年因果!”
病者大笑,一张惨白的手掌于虚空一晃,便化作了漫天的飘忽掌影,那些掌影看去完全为虚,然而其中却隐藏着一道道匪夷所思的剑道杀戮,只需心防稍有懈怠,便会被寻隙攻入,防不胜防。
东荒离矩圆睁着一双大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脚底一滑便向后退去,口中冷笑道:“多年不见,没有想到你这只丧家犬已然精进到如此地步,若非老夫亦有突破,今日说不得要折在这里了,女须北宸,你却看好了!”
嗖的一声,一条软索从腰间如蟒蛇游了出来,只一晃,便化作漫空蛇影,向着病者发出狂潮般的缠绕攻击。
一颗巨大的蛇首从黑暗中探了出来,东荒离矩身形一晃,已然站在了那颗巨大的蛇首上,大笑道:“女须北宸,老夫已然觉悟了心灵象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话间,就见那一条条缠绕攻击的蛇影中,竟吐出一道道防不胜防的蛇信,于是,病者的一身衣物尽成碎缕,周身血痕斑斑,口中连连吐血,身形踉跄向后跌去。
城头之上,司空相爷已然看到了这剧变的一幕,一只手不由得紧紧握住,口中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大荒居然变得如此强悍了!要知道,大荒的修士,修为历来比我龙泽矮上一截,这里面定然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一幕,时局已变,若然城破,难道要将那座性命攸关的天启战场,让与这些蛮夷?”
司空照尘一时间心乱如麻,他的目光不由得望了望禁城方向,不知道那位陛下知道这剧变的一幕,会做何感想?
时下,大荒一隅由于有了数十个不世出高手的加入,顿时将战局一举逆转,神京诸族的死士们再也抵挡不住,纷纷如潮水向后方溃退而去,大荒军团顺势跟进,将不及逃离者碾成了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