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见庞大的血月,就像一座死亡的门户,高高镇压在神京城众生的头上,不停地将下方数以千计的生命无情收割,同时将那些灵魂吸入它深不见底的肚腹之中。
血浪滔天,轰隆隆发起一轮轮的强悍冲击,神京城墙内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回鸣,高大的城墙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塌下来。
庶民们在恐惧中奔走相告,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在惴惴不安中祈求和祷告。
越来越多的修士群体向神武楼一带汇聚而来,以为助援,因他们知道,一旦城破,结局只有一个,与其坐而待亡,不若奋力一搏。
“月轮转魄,寒暑往复,生死轮替,盛衰交征,沧月临空,大梦归东,沧溟浩浩,天意昭昭,今朕代天而决,转动道轮,将这一番浩劫,予以终结!尔等痴妄之辈,偏欲负隅顽抗,今日便教尔辈看看,何为天地之威!”
血月之内,古沧帝君咒语忽变,他的双目缓缓闭合,身后的血月愈发沉凝厚重,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二指突然画弧一转,就见那一座神武楼之上,所有修士神魂俱震,体内的精气神顿时化作一道道血芒飞去,被上空的血月强势抽走,即便全力抵抗,已然不可阻止。
众人之中,傅无衣和平如凡二人承受的压力最大,此时那一幅画的描绘已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丝毫不得分心,好在被那两根从天而降的钓线稳稳撑住,饶是如此,必然不能持久。
二钓者凌虚而坐,唤出两剑悬于头顶,拼死抵抗着那一轮血月的持续冲击,与此同时,那些周边修士也纷纷祭出法器,予以对抗。
“人不可与天争,生不能与死抗,月神杀界,血偿天地,疾!”
就见那古沧帝君的两根食指倏忽间转动一圈,二指一交,叠成一个杀戮的十字!
于是乎,那一道道十字血芒不容抗拒袭入每一个修士的体内,所有的修士齐齐喷血,与此同时,一种无法道明的气息已然顺着三千毛孔,渗入经脉,继而进入了一处处劫海之内。
众修士齐齐面浮骇然之色,万万想不到那种力量,竟然在一点点腐蚀他们的道心,将他们的修为境界一点点剥离,长此以往,结果可想而知,只是此时此地除了勉力抗争,却想不到任何破解之法,也走不出这片被血月笼罩的空间。
正在困窘之时,却见一个一脸病容之人,一步步踏空而来,走到众人的上方,仰首看着那一轮恐怖旋转的血月,叹息道:“人力有时穷,你尸位其上,狂妄以神明自居,不怕遭受报应么?”
“尔等痴妄之徒,岂识天道报应,渎天之罪,当死无葬身之地!”
古沧帝君手中结印,凭空一推,血光漫天爆发,已然将这个病者吞没其中,孰料那病者身形一晃,已然恍若无事走了出来,口中叹息道:“我这一生,困于积病,后终有所悟,遂知病即道,便如这漫天血咒,可蛊惑他人,对我,却不一定有用!”
“笑话,月窟临凡,众生蝼蚁,岂可超脱?”
古沧帝君手中结印连出,一道道杀戮凭空爆发,病者的身影连连闪烁,叹息声中,一缕缕反杀的剑光,已然持续斩入那一轮庞大的血月之中。
“蚍蜉撼树,今日便教你这久病亡魂,看一看,大荒沧月祭的天威!”
蛇吻在手,只轻轻一划,古沧帝君的指头,顿时沁出血来,他以指为笔,居然当空写出了一枚庞大的血符来。
当最后一笔写完,血符既成,就见一道赤雷当空落下,贯入月中,与此同时,那枚邪恶的符咒已然深深印在了巨大的月轮之中,月轮一转,那种咒言的力量已然无声袭入众人体内,当然包括那个病者。
一缕缕死气在众人的脸上浮现,一种仿佛源自宿命的呼唤,在遥远的极东之地传来,传至众人耳内,众人身体连连震颤,倏忽间感到魂不守舍,灵魂居然有了脱体离去的迹象。
却见那病者的脸上毫无惧色,口中连连叹息道:“这血咒的力量却也有趣,我久病缠身,便受了这等邪恶的力量,也不算什么,不过,白旭尘,你要想杀我,还不能够!只是,你若能放开那宝物的庇佑,与我公平一战,我倒敬你是个磊落人物!”
“朕倒是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个东躲西藏、无家无国的隐王女须北宸了,你也不想想,尔等以列国之力攻朕,朕据有一月之力硬撼天下,可谓正大光明,有何不妥?你自己都不信道德仁义,却要以那些腐朽东西约束于朕,岂非笑话?你既敢以身试法,朕便让你将个中滋味尝个痛快!朕今日若不能将你打到屈服,谅那些小儿辈更不会心服!”
古沧帝君嗤声一笑,那一根滴血的手指凌空一划,少时已然写出了第二个血符,就见这枚血符诡异地一分为二,一枚落入身后血月之中,另一枚被其轻轻一推,便无可阻挡地落入了病者的体内。
病者受了血符,身形一震,脸色愈发惨淡,便咳了口血,叹息道:“好一道咒言,只是要杀我女须北宸,还是差了很多!”
“你能受,朕能罚,朕倒要看看,你能支撑到几时?”
古沧帝君一指如笔挟动风雷,居然一气呵成,连写五符,月轮稳稳转动,五道符咒仿佛变脸一般在月轮内层叠出现,而那种无言的力量便如天威释放在神武楼头,众修士气势屡屡委顿,只觉自身能够掌控的力量便如落潮而去,而那一轮血月的威力仍旧在持续攀升,不免愈发沮丧起来。
“白旭尘,我今日若不死,必以此身所受相报!”
病者连受七咒,此刻气若游丝,一句话堪堪说完,已然眼眉低垂,看去似已气绝身亡,却如一具无用的浮萍静静定在了那里。
古沧帝君轻蔑地扫了一眼那具无用的肉身,口中咒言不断,月轮持续放大,只是那一根手指此际已然凭空长成擎天玉柱一般,轰隆隆落将下去,深深蘸入血海,复提起来,挟动滚滚雷音,开始凭空书写下一道恐怖血符。
“倒是有些小觑这旁门的古沧帝君了,只是,今日若不能将那幅心中书画临完,如何甘心?”
一脸神色惨淡的平如凡目光一凝,突然怒喝一声,就听腾的一声,他的头顶上已然冒出一缕耀眼的烛火,越烧越旺。
“平兄不惜点燃命烛,我傅无衣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了!”
一旁的傅无衣将手掌搭在平如凡的后背上,顷刻间,也然将自己的命烛点燃。
刹那间,一股宏大的意境在那幅沧月图中汹涌爆发,犹如行尸走肉的蓝白衣和司空照尘二人,竟似乎丝毫不受外力所扰,在那一张无形造化之手的驱持之下,笔笔落下,犹如神助,将一幅画的宏大意境渐渐推向高潮。
轰隆隆!
雷鸣声中,数十道惊雷天降,再看那一枚新成的老大的血符,透过月轮而出,缓缓落向神武楼头。
那一干修者面临生死,纷纷祭出精血,殊死抗争。
在生死将判的一线上,处于神京城内的相府中,那一座荒凉的湖心亭内,在那一具仿佛死去的腐朽肉身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叹息。
随即,那具肉身咔擦断裂,一具新生的身体从中走出,只一晃,便来到了神武楼上,就见他一柄木剑在手,只悠悠一刺,整座神武楼头一时震撼。
就见那一个个正沮丧万分的修者的内心,顷刻间便如同注入了一缕春风,顿时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于是乎,那一道道绝地反弹的剑光,顷刻间扶摇直上,纷纷破入那一枚庞大的血符之中。
血符凭空一滞,仿佛没有受到一丝损害,仅仅在两息间隔之后,再度冉冉覆压下来。
“天道降罚,渎天者——灭!”古沧帝君的声音仿佛神威,震撼天地。
眼见得这一道血符宛若巨轮碾压下来,就见先前那个不惜杀身以拯救河京帝君的人,突然动了,咔擦一声,他身形一晃,便如冲开了枷锁,一指向上一点,化出一道剑痕,瞬间斩入上空的那枚血符之中。
霹雳——
雷光天降,巨大的血符轰然破碎,转眼间化作漫空血雨洒将下来。
与此同时,那一幅空濛浩荡的沧月图中也爆发出一阵滚滚雷音。
只是这个面白无须的复生者,好像只是一具傀儡,他看去并没有真正活转,他只是被处于幕后的一张手所操控。
轰隆隆!
沧月图中再度爆发出一番风雷激荡,复生者仿佛感应到了召唤,身体再度动了,他以指为剑,向着古沧帝君,遥遥一划!
一缕残意,怒冲霄汉,直欲破灭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