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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雨重不重

夜雨重,无月无风。

他实在不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雨大得地面冒了烟,整个世界模糊又混沌,空气粘稠得像拉火箱的炊夫大汗淋漓地贴着你的身子呼呼吹气。

这样的天气,鹰都飞不动。可他又必须要出来。出来去送一封信。

然而,他却没有这封信。

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他皱眉,高挑健壮的身子伫立在巨大的黑伞下,一双黑皮滚金的靴子在石板上踏出大朵飞花。他大步流星走得毫无顾忌,反正在这无边的黑夜和仿佛无尽的雨水里也分辨不出,分辨不出哪里是水柱哪里是人形。

家家户户因了宵禁紧闭大门,这样的天气让人只想早早吹了灯睡下,更无人看见这一身拍打在水雨里的飞鱼服。这样凛厉又挺拔的人兀自疾行,仿佛是一位从哪路踏下的神兵。前提是,在别人都不知道这尊神兵伞下的模样——他右手擎伞,左手举着油纸包,俊朗的脸庞凑近纸包,正从里面叼出一只烤鹌鹑。

男子薄唇略扬,一仰头把一只烤鹌鹑甩进嘴里,虎牙磨了两下吐出头部,剩下的连肉带骨头一起嘎吱嘎吱嚼得大快朵颐。

唔?他有些疑惑地放慢脚步,眯着眼,目光钻进漆黑的纸包里面,借着几家高楼里透出来的欢娱灯火,看清包内的烤鹌鹑形状整齐,色泽正好,并无异样。只是自己这心头忽然腻得发慌。

许是近几日油腥偷多了吧……这么想着接着走了几步,这才停下脚步,皱眉皱得深了。试着提了股丹田气,忽然一口鲜血噗地从喉咙里喷了出来!

雨依旧大,埋没了他前扑在石砖上的“噗通”声。溅起一大圈椭圆形的水浪,黑伞摔在头顶,水流被分开两道,又在他的身下合拢。全身湿透泡在水里,从领口进来的水流贴着他的肉身带走肌肤下的热度。

嘴角的血沫把一滩雨花染红,暗幽幽的。他打心底里是真的讨厌下雨。

多年前的画面一闪一闪而过,恍若走马观灯……

那个男人始终摆在这些画面的中间——一身飞鱼服,手里紧握着连着一截宽刃的刀柄。刀,已经被斩断成了两截,断的另一大半插在地上,摺钢花纹和血槽里都沁了血。这血一条一条地流进地上的积水里。

下一幅图是几个黑衣人,连面都没蒙上,只在脸上黥着蛛网般扭曲的花纹,手里持着各种诡异的尖锐兵器,渗着挑破肺腑的冷光。这些黑衣人在他脑海中的画面里有的贴地急行,有的横空劈砍,有的从上方跃下想要一剑刺入那个男人脑中。围扑过来的,如盘旋的蛇,连兵器的利刃都是扭曲的,昭然若揭着阴暗诡谲的心思。

再之后的画面,被围攻的男人双脚一前一后扎紧马步,看了眼短刀后咬紧牙关,呲目欲裂,红得要喷出火,粗壮的手臂筋肉暴涨青筋毕现。紧接着男人张嘴大吼,可记忆中的只有图片没有声音,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大吼的时候还说了什么。只见刀从断处迸射出几寸红炎!

那几寸爆窜而出的红炎似乎是凭着内力凝聚而成,拼在断了的刀刃上,补全了那柄绣金的黑刀。气焰嚣张,空气震得弯曲,连四周的密密细雨都被蒸发成雾。

断刀一挥,方圆几尺竟如雨后天晴!

记忆里残存的最后一幅画面,虹光于刀上消散,那个男人如短刀一样伤痕累累地倒在雨水里,面朝大地,后背看不出起伏,不知死活。刀替人心,似有不甘,然最后还是被人踩在脚下,烈焰熄灭,雨水重新聚拢砸向大地……

直到如今,每次下雨陈子墨都会记起那个微雨黄昏后,炊烟被风送来锅巴的香味,以及男人熄灭的火焰,和流干的血......记忆里没有声音,年幼的自己被人死死抱在怀中,躲在男人正对着的巷子的垃圾竹笼里。抱他的人以为小孩子还不记事,也没捂上他的眼睛。却不知这一幕幕在很长的年月里都成了他午夜梦回的魇。

此时,不同于那个微雨蒙蒙的黄昏,这是一个大雨瓢泼的深夜。他像那个男人一样,倒在地上,雨水更重,更深,更压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蜷缩起手指,摩擦带来的触感传递到大脑,从陌生到熟悉——哦,这是我的手。撑起身子,从地上踉跄站起,感官重新回到身上。往前迈一步,捡起地上歪倒的伞,却也不举着,任凭大雨包裹。

怎么回事?

他要追索缘由,把记忆倒退回两个时辰之前……

***

“墨哥!你真牛,又去御膳房偷吃的啦!”同僚推门进来,瞥见桌子上半开的雕花金丝楠木食盒。

“鼻子真贼。”陈子墨嫌弃地说着,却把盒子往前一推,“我这是替皇上试毒,懂嘛?”

“嘻嘻,那哥哥也让我来替咋们小皇上试试毒呗。”同僚背手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往桌子上扑凑过去。

“呦喝,王大公子你什么金风玉露没见识过啊,这急得像桌子上躺着的是裹了棉被给你送来的倾城似的。”陈子墨翘着腿嘲笑他。

可这并不能阻止王显急切伸向烤鹌鹑的手,“墨哥你不知道,我家不有个远房表亲去了嘛,家里斋戒,半个月没见着油水了。就算此刻倾城也躺在桌子上,我也还是要这一饱口福。“

”切,不信。倾城是风月锦堂的头牌,谁天天把攒够了银子找她喝酒挂在嘴边的?“陈子墨笑着讥笑他。

”是,是头牌。但墨哥你知道么?做这烤鹌鹑的人可是比她还要头牌啊!“王显双手全是油,完全没有平日众人眼前参政知事府公子的风流倜傥,倒像是哪家偷溜出来的毛头小子,“听说这厨子是从南洋请来的猴子,这猴子啊简直是神仙......”他想擦手,又没找到东西,打算偷偷地蹭在桌布上,被陈子墨一脚踹出去。

“什么乌七八糟的,锦衣卫不信鬼神。”陈子墨义正言辞地说。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王显的小消息被打断。

“猴子和那个人在老祖宗的寿宴上做了一桌子南洋菜,老祖宗喜欢得不得了,从此再也不让他做给别人吃。”陈子墨笑笑说。

“天杀的,这个消息我花了十文从厨房小刘那打听来的。墨哥你...你花了多少?”王显谨慎地问。

“这个消息就是我告诉他的。”陈子墨举手伸出五个手指头,“他收的钱,和我平分。”

“奸商!墨哥你要是去开个馆子肯定是巨贾。”

“可以考虑。”陈子墨此时也不像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锦衣卫了,哈哈大笑着奸计得逞。锦衣卫们不得接触嫔妃,不得干预朝政,不得喝酒斗殴,不得进风月场所,不得私自出城……不得的事情多了,一点点乐子便觉得欣慰。

世人都惧,都怕,更是对他们随口而出的诏狱提心吊胆。可哪里不是城里城外呢?陈子墨时常会想,如果当初不来这里自己现在会怎么样。如果有朝一日出了这皇宫,脱了籍,虽然天大地大,又能去哪里呢?

“你还真想啊!”王显啃完一只鹌鹑,“咋们这一队的弟兄们,大人最不能放的就是你了。”又伸手往袋子里摸,狐疑地盯着自己拎出的一根苦瓜,冲陈子墨眨眼睛,坏笑着说,“墨哥你还好这口啊。”

陈子墨不搭理他这一幅猥琐的表情,伸手拿过来,像吃萝卜一样掰着生吃,水份饱满声音清脆一口一咔嚓,有种手起刀落的痛快。“所以你得努力干过我。”

王显一直趴在桌子上,现在终于下来,”我哪能干过你啊……“接着挪了椅子靠着陈子墨,低头凑近了小声说:“墨哥,你就这么不喜欢呆在宫里啊。”

陈子墨推开他离得太近的毛茸茸的头,静滞了片刻,放下苦瓜,从前往后撸了把头发,点点头。

“锦衣卫多好啊,”王显依旧是低声,“一身行头出去多威风,连那些当官的见了都是又敬又怕。而且又旱涝保收也不用交税赋役......”

“可是每天在殿前一杵有什么意思。”陈子墨轻轻叹口气。

“墨哥,我知道你说的仗剑走天涯……”王显也跟着叹气,“咋们习武的小辈,都想跑江湖……可是,可是我的爹娘还等着我回去尽孝,等着抱孙子,等着枝繁叶茂呢……”

”王兄,你是大家大户,肯定担子重些……而我就一个人。“

王显忙打断他,这是一个让自己有些汗颜和心痛的话题,他赶忙说:“墨哥,如果有一天你出去了……帮我看看江湖的样子吧。”王显趴着桌沿,食指轻轻戳着一盏小茶杯,看它堪堪歪倒又自个儿正回来。

陈子墨搂过他肩膀,轻拍两下,点点头,”好。“

两人沉默了下来,王显探头又想去张望食袋里的东西。这时门被敲响了,“墨哥。”有人轻喊。

“进来。”陈子墨抬头。

门被轻推开,来人在门槛外蹭蹭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来。“墨哥,王大人传的。”边说边递出一个封火漆沉香木匣。

陈子墨望着这名他直属上级锦衣卫副指挥使王通王大人的传信心服,微笑着问,“何时?”

来人交出匣子,抱歉地拱拱手。

“谢了,我知道了。”

那人又是抱歉地一笑,然后告辞。

王显听着脚步声走远,努努嘴,“我最讨厌这小子,不管什么时候都笑眯眯客客气气的,搞不清楚到底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要不是整天围着王大人转,凭他的背景哪能走到这一步哇。”

陈子墨走向床头取了刀,路过王显时拍拍他的后背,“在外面不比家里,尤其是宫中,不要再说不喜欢谁这种话......小心被人利用了。”

“噢,知道了。”王显点头应着,心想我就在这说说谁还敢来听仪鸾司的墙根不成。随手包了个纸包递给他,“墨哥,这个你带着路上吃?不然等回来就没啦。”

陈子墨哈地一笑,接过来揣进怀里,推门就走。

“墨哥!”王显忽然喊住他,等他狐疑地回头,愣了片刻才说,“那个......雨会下大的......带把伞吧。

”嗬,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事,是最近跟画堂的宫女混久了也变得婆妈了么。“

王显只欲言又止,瞥了眼桌子上的锦盒,走上前把雨伞塞进陈子墨手里,”今晚风大。“

陈子墨被王显推出大门,狐疑地回头看了眼王显,这小子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他心想。

“墨哥,”王显又开口,“这任务要是不要紧,就等雨停了再回来吧。”

什么鬼?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话,“你又想让我帮你去城外捎东西么?”

“墨哥,”送匣子的来人插嘴,“王大人还等着……”

“嗯,走了。”陈子墨一手抓着伞,一手咣当一提佩刀,长腿一迈直接跨下三级的石阶。

***

此刻他已经能勉强撑起身子,又快速地回想了一下之后的事情——自己去见了锦衣卫指挥副使,副使派自己去送一封信。可是却没给这封信!之告诉自己出了城门往东一里地,有人拿着信等着。然后就这么被派了出来,一路雨水湿重,街上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也并无接触或者吸入可疑的东西。那么这毒,就是在宫里的时候被下的!

自己在宫里…的…烤鹌鹑?思及至此,又是一汩粘稠的污血被不平的气息催动,随着起伏的胸膛涌到喉咙,“噗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却也在突出之后四肢轻快了一点。

铮!箭响。

紧跟着“嘭嘭嘭”是强弓拉满后收缩时打击上雨竹的声音。

陈子墨也是用弓的好手,听声辩位,下意识往相反的方向滚了一圈,浑身尽透,衣裤吸满了水裹在身上。再速度地抹把眼周的水,眯了眼睛看刚刚的位置,一支羽箭扎进泥泞的土里,还没入几许。就这么一瞬间,从箭杆的角度已经推测出羽箭的来处。紧跟着从靴子里抽出连弩,扣下扳机,抬臂对着黑雨幕后射击也是在这一瞬间。人声闷哼,跌倒,摔落。

又是破空的箭响,来自四面和八方。

但他已经离开原地,窜入最近的一条胡同,不忘捎上那柄黑伞,雨在两旁落成水幕。紧接着屋檐上也跟着奔跑起了众多脚步。

在巷子里,陈子墨跑出蛇一般的弯曲路线,再加上有屋檐的遮挡,羽箭极不易射中。胡同狭窄,敌人没了围攻的优势,近战的刀客也被轻易解决。他熟悉这条路——刚刚跑过的那门是一户卖豆花的,自己前些日子还坐在那道门槛上招呼着老板多放些料,这儿的韭菜花是最鲜的。

那么过了这条胡同,便是渡口了,今夜如此大雨,不知还留不留船。上了船……即便没有船,也能游出城去。

然而,此刻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路中,斗笠如穹不见面目。双手背后,握住两柄交叉的佩刀。身影高大,杀气透雨,像一尊被人请下祠堂的神像。

陈子墨停下脚步,盯着,然后双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也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绣春金刀。转手,平拦,起势。

“断水。”那人认出了招式,平淡的语气里带着细心才能分辨的诧讶,反手也拔了刀。一步,却跨过十方的地砖,两刀齐挥,只见一刀的光影。

陈子墨起势的“抽刀断水”,是以不变应变的防招。如此伏击,又派这般高手一人阻拦,定是相信这人的实力。那既然是高手搏命,一定会用看家的刀法,如此一来便能先摸清来人的底细。陈子墨双手握刀,抡了半圆金光,招架那一刀的下劈。

这一招架,他一直不动神色的坚毅面庞却哑然失色。当当两声他后退一步,上下牙撞了两下,这一惊非同小可,并不是对方刀法多高深,而是——他狠盯着对方手里那两柄夜雨下泛着微光的大刀,颤声发问:”绣春刀?!“

那人并不应答,再挥一刀,确是两道冷光在空中交叉成十字,凛凛然透着肃杀的阴冷,破空几许剑气在陈子墨招架后还是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般凌冽,便已是不死不休的局了。

”阁下可是锦衣卫?!“陈子墨低吼。

那人不答,复而依旧挥刀上前。

”锦衣卫斩杀大奸大恶汉官污吏,敢问,我可是犯了什么当诛的罪?“陈子墨嘶吼,语气揉杂着愤怒,疑惑,不甘。

那人似是终于心动,悲悯地说:”各司其主罢了。“

”各司其主?“说话间两人刀却不停,往来数回合,”锦衣卫只有一个主子!“锦衣卫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

“皇上却不止一个。”那人忽然噤声,意识到说了不该说了,不过转念一想把自己派来对付这么一个小子,那他在自己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们要逼宫?”陈子墨怒极。

锦衣卫本就在宫内守护,如果反水,倒不必像将军那样率大军兵临城下围攻几天几夜。只要串通一气,阴谋暗合便事半功倍。但也因如此,锦衣卫选拔万里挑一的严格,其中不少人是像陈子墨这样从记事儿起就陪伴皇上的,已保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那人不愿再说话了,只是一挥手,而这一下,便是刹那间砍出了十刀。

陈子墨还中着毒,勉强接下这一击那人涌一口血噗了出来。“好,很好。”他恶狠狠地一血液,”先下毒,再围攻,然后又是你。“

那人也是错愕,似乎是对眼前人已被下毒并不知情。

陈子墨咳咳两声。他不认得这人,但是却已经认得了这刀法——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是一刀十击,一挥百刀的手法。”好一个以一敌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南镇抚司啊!“

来人并不慌张,似乎是笃定不会留下活口的。

”南山的刀,早先是见识过的,咳咳……你既然不避讳,是觉得我这颗人头你是拿定喽?咳咳咳咳咳……“陈子墨双手举刀,直指眼前人,”可陈某,也并不是宵小鼠辈!“他的声音由平冷到高亢,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不再一味防守,紧握着刀子,手背胳膊青筋显露,一踏地面,飞身刺杀了上去。

南镇府司离京城遥远,选拔人员的出身门第也放宽了许多,有很多是甄选南山一派的弟子再加以训练。与南府的精通刀法相比,京城里的锦衣卫们更多的被训练各种综合技能,例如勘察、搜集情报、潜伏等等。那么正面交锋就不比南府刚猛威慑。南北锦衣卫见面也多会对彼此取笑一番:北府嫌弃南府力大无脑,南府鄙夷北府心思阴毒。

南山派一而十的刀法攻守兼备,陈子墨全盛时期曾经和南府的副使切磋过,勉强能劈到铠甲,却也在百招之后落于下风。而此时他身中莫名的毒,才有缓解就遇到这么一个劲敌,感觉力不从心。

可是他却不想逃跑,的骄傲也不许他逃跑。他坚信,对方这刀法也并不是无解的。

同时,他也留意到楼上和巷后的杂鱼们已经在四周包围好了。不过他却不担心,因为将心比心,对手武功不低,这样的锦衣卫都颇高傲,他不会允许在一对一的时候有其他伏击的。对陈子墨而言,如果解决了眼前人,那些杂鱼也没什么难的。但同样的,如果解决不掉这个,那其他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雨,已经大的不能再大了,天仿佛是破了。水流裹身,两人的动作也不那么利落了。像两只扭打在一起最后双双落水的豹子。

“嘶……呼……嘶……呼……”陈子墨再一次举起刀,横在胸前,只是随着难以抑制的喘气手也不那么稳,刀尖颤抖抖落着雨珠碎成散银。雨水浸透了衣衫包着他的身子,硬朗的肌肉轮廓分明。

“你也是一条汉子,可惜要死在这了。”那人开口,带着几道略窄的沙哑。

“怎么?连诏狱也不用去的么?”说到诏狱两个字他咬出发狠的讥讽。那个地方,他从没数过自己送进去了多少人,数也数不得。

“不必受那个罪了。”

”连审都不用审……“这句话陈子墨更像是自言自语。

两刀砍过重重水幕,这一下便是二十刀的碰撞。陈子墨的刀法也是大开大合,宛若惊涛拍岸,可终究是先中了毒,一个疏忽衣袍被劈断,从胸膛到肋骨被划开一条不深的口子。

”啪嗒“一声,怀里一直揣着的油纸包掉落在地,半截苦瓜咕噜噜滚了出来。他身子一颤,如被电流窜入,始终找不到的头绪在看到那截苦瓜的时候顿时清朗。

自己晚上只吃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小皇上最爱吃的烤鹌鹑,一样是小皇子最讨厌的苦瓜!那么……!

原来如此。他立即脑补了小皇子一直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烤鹌鹑的样子,而不愿意碰苦瓜。可后者,偏偏是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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