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平安周的第一天。
“其实我一直觉得平安周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上一个大人类文明的产物,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古书里不是说了吗,平安周最后的一天才是最重要的节日,好像叫...剩...什么节,我也不太记得了。据他们翻译,结合当时低得无法维持社会稳定运行的结婚率来看,好像是大龄单身青年们的节日吧。现在的商家都拿这个搞消费主义陷阱,说什么一整周都是青年男女约会的黄金时间,我看也只是在蹭热度罢了。说实话,我从来不过这种节日。
“但是,我来中央谷之后,才发现大家在这边都是从小就过平安周,即便是小孩子也是从小会和亲密的好友交换礼物,无论同性异性。
“苏悠倒是对这种以前流传下来的节日很感兴趣。毕竟我们几乎复制了上一个大人类文明的科技成果,文化也不是不可以搬来一些。毕竟存在即合理。他那天支支吾吾地跟我说,作为试验,想和我交换平安周礼物。
“’我没有别的意思啦,我只是一直没有和异性朋友互换过礼物。‘他是这么说的,用了‘异性朋友’这个词,不觉得他很惨吗?所以我马上就同意了啊,本来我也打算主动问他的,毕竟我刚来这里,又不像大家都有初中同学,我就只有李佳音一个人能交换礼物,那也显得我太没人缘了吧。”
“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那周的周五下午就放假了,作业也没留,各大补习班都停课了,街上都是人。很奇怪啊,我从来没有在这种时候出过门,明明已经是深冬了,这么冷的天气还有数不清的人在路上逛,还都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那种。
“那天我刚放学,先是坐地铁到了市中心,打算在那边给李佳音和苏悠买礼物。”
“结果在同方向的站台,我遇到了苏悠。‘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吧?’他这么问。‘啊啊对...我去买礼物。’我说,然后他就发出了‘那一起去买吧。’这样的邀请。我肯定同意啊,然后就一起去了。
“那天的地铁特别挤,好像全中央谷的人都想挤到市中心买礼物。我就趁机整个人贴在苏悠身上,哦,我还说了句‘苏悠你别动,这里很挤。’他就点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还时不时用手护住我。哇,那次他全程都不敢看我的脸,整个人脸红得不行,到站了就用很闷的声音跟我说到站了快点走,真的太可爱了......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一直饶有兴致地听着唐青然描述的蓝诺程,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嗯嗯,对啊对啊。到了之后我们就去了今天早上的那家店,就是你帮我付钱的地方。我在那里转了一圈,没发现称心的礼物,就出来上洗手间了。我从洗手间出来,他也刚好从店里走出来了。我就和他一起走,当着他的面给他挑了礼物,就是他一直在用的那块自发光的试卷夹,还有一个很大的自发热的毛绒玩偶,冬天可以把手伸进去那种。结果一口气买了两件礼物,结账之后他才跟我说,他的生日就在平安周,从小他身边的人,都只是把平安周礼物和生日礼物一起送,我是第一个一口气给他送两件礼物的人,哇我听了之后真的好开心......”
唐青然眉飞色舞地说了这么多,连气都没喘一口。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苏悠她就来劲。
“真好啊。”蓝诺程用手托着下巴,喃喃道。
“他确实经常抱着那只哈奇狗的玩偶,在宿舍里。一个人坐着,低着头,有时候在喃喃自语,有时候就只是一言不发。”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唐青然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感叹,在她眼中,苏悠一直是乐观开朗,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类型。
只有在题目面前,苏悠才会表现出自己稍显细腻的一面。唐青然是这么认为的。
冬天的时候,苏悠偶尔会把哈奇狗抱回教室。有时候唐青然去问苏悠题目,就会把凳子搬到过道对面的苏悠身旁,把右手悄悄伸到哈奇狗的自热口袋里,暖流就会从手心一直窜到心里。而一直专心解题的苏悠也会突然放下笔,把脸转向唐青然,用不满的语气责怪着:“我好心给你解题,算了这么久,你根本就没有在听吧。”
然后,他会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把左手伸过去,隔着中间那层薄薄的布料,和唐青然十指相碰。
“认真听好了,别下次又拿一样的题来问我。”苏悠会把脸转过去,这样说。
于是两人会保持这样稍显奇怪的姿势,一直到唐青然把题弄懂。
其实她也想装作弄不懂题目的样子,再多提几个问题,在这段难能可贵的时光里,再多停留一段时间,但是又怕打扰到苏悠学习,就只能作罢。
直到那一天,苏悠把哈奇狗两个口袋之间的那块布料拆掉了。唐青然买它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两个口袋还能连在一起。所以把手伸进去的时候,感觉不到布料的阻隔,她有些惊讶,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平时的表情,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可是当苏悠的手伸进来,碰到她指尖的那一刻,她真的忍不住了。条件反射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轻轻抓住。
“别分心啊,听好了,马上就要到你经常错的一步了。”苏悠头都没抬,右手仍然紧握着笔,流畅地演算着。
他是怎么做到不分心的啊?
唐青然的心里别说小鹿乱撞了,简直像是万马奔腾。
那时候她本来就对苏悠有好感,如此一来,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脑一片空白。
苏悠的手好烫,反正他也没握太紧,我还是可以抽出来的吧。
他对自己真的好有自信,万一我不喜欢他,把手抽出来扇他一巴掌,他的人生就该结束了。
为什么这么久啊。
糟了,我的手出汗了,好紧张,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心跳得好快,救命,谁来救救我。
“懂了吗?”苏悠抬起头。
“嗯?”苏悠刚刚讲了啥?自己光顾着小鹿乱撞,啥都没听进去。
“你自己做一遍吧,我看一下你卡在什么地方,再给你讲一遍。”苏悠叹了口气。
“好。”唐青然答应着,正准备把手抽出来。
苏悠松开了手。
可是唐青然马上又反悔了,她还想感受
“别...”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个字,唐青然马上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唐青然抬起头望向苏悠,10秒的对视。
“好吧,那我再讲一遍。”苏悠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这小脑袋瓜不太灵活啊?还是因为一天到晚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哼。”唐青然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是吗?”苏悠轻挑眉毛。和唐青然十指相扣。
这次握得特别用力,根本就没有给唐青然挣脱的余地。
唐青然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从手心传来的力量。
还是好好听他讲题吧。
“唐青然,你脸好红。”蓝诺程的声音把唐青然从回忆里唤醒。
“又在想和苏悠的事情?”
“啊?没...好吧,我确实在想。”
“十一点了,快睡吧。别瞎想了。”蓝诺程点亮了手机屏幕。
“我去楼下拿洗完的衣服,顺便扔个垃圾,你先睡吧。”
“嗯。”
唐青然躺在了松软的床上,虽然毫无睡意,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还和男生睡一间房,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
关灯。
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阵阵海浪声温柔地盘绕在耳际,像是蓝镜一般的湖面上,泛起的圈圈涟漪。
房门被无声地打开,蓝诺程回来了。
据说,上一个大人类文明的遗物里说,有人曾把恋爱比作盛夏。说来也是奇怪,高一的这一年,唐青然的盛夏,竟然在寒气彻骨的深冬。随着气温的转暖,这段易碎的关系也匆匆结束了。现在的她和苏悠,又是什么关系呢?连朋友也算不上,见面都要绕着走,同为科代表,一句话也不需要沟通。一切都在依照惯性前进着,本想着和蓝诺程的这一出戏,能给两个人的关系带来改变,可谁知自己却被牵扯进一个更大的谜团和更加复杂的关系里。她,一开始只是想和苏悠在一起而已。
现在,现在的自己,现在的唐青然,不从这段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抽出身来,又是因为什么呢?
好烦。
不想思考。
中午的凌乱感又一次占据了自己的脑海。
结果,散了一下午的心,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呢。
她叹了一口气。
洗浴间的灯亮了,蓝诺程似乎又在洗澡。
他不是洗过了吗,为什么还要再洗一次...?
唐青然的床是内侧的那张,把耳朵凑过去就能听到洗浴间里的声音。
水声里混杂着蓝诺程的声音,他在做什么?
唐青然一怔。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用被子捂住耳朵缩回床上。
对啊,蓝诺程说到底还是男生啊...
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一直只把蓝诺程当作闺蜜来看待,性别的差异在两人私底下相处的时候,根本就不重要。
可是现在她终于发现了,蓝诺程和一般男生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抛开这个基本认识,和蓝诺程的关系是没有办法维持下去的。
但是这样一来,蓝诺程的存在就必定会进一步影响自己对苏悠的感情,那就和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唐青然没办法想象洗浴间里的场景,虽然看电影的时候偶尔会有类似的镜头,不过她还是很难把蓝诺程天真烂漫的脸和近乎完美的身材,安在那样的场景里。
“还是赶紧睡着吧。”唐青然喃喃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