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智达上一次写日记还是他读小学时,是一个英语老师强加于他的习惯。他的心思和时间都花在音乐上,晚上要他回忆起白天发生的琐碎杂事,那种无聊,真是要了他的命。他这个习惯持续了一年,升入高年级以后就无疾而终了。现在,这习惯的死灰复燃,也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他的记忆力已经大不如前,这大概是大量服用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吧。
他拿定主意,日记应该是个札记,只记录他所谓的最后责任,即两个孩子的康复过程。一个是霍思杰。作为他的监护人和干爹,他与思杰的父母及祖父母有很深的交情。另外一个是方雅丽,与思杰一样讨人喜爱,且歌唱天分极高,在凯博学校音乐俱乐部广受欢迎。
罗智达观察到,自从方雅丽加入了音乐俱乐部,会员人数迅速蹿升,达到二十多人。可以理解的是,新会员主要是男生,女生仍然只有两位。不过,只要方雅丽露面,大量男生自然会趋之若鹜。原因很简单:她不仅歌艺精湛,而且是一个漂亮迷人的少女。
日记的第一页这样写道:“事情始于我的好友霍文敦和他的妻子陪着他们的儿子霍思杰前往加州斯坦福大学的夏令营。夏令营是霍普金斯大学的青年才俊中心组织的。”
“思杰之所以迫不及待要再次参加夏令营,是因为他去年已跟那帮美国、韩国和日本的朋友混熟了。大家已经约定,今年要在同一个地方聚会。”
霍文敦一家在佛罗里达州的奥兰多市短暂停留,打算游览七个迪士尼主题公园。尽管时值七月,酷热难耐,这个主意看起来还是不错。
“妈,旅馆前台的人告诉我,那个最大的主题公园‘魔幻之国’里,有一个特别的优惠。”思杰说。自从抵达佛罗里达,他几乎就一直在研究行程,没有合眼。
“旅馆的客人可以享受特别优惠,在夜间可以多玩几个小时的游戏,直到凌晨时分呢。他们把它叫作‘附送的魔幻时光’。多划得来呀,爸!”
“也好。反正头几天我们闹时差,不到凌晨也睡不着。”霍文敦的确心情畅快。
那天早些时候,他们参观了环球影城,实在疲累得要命。虽然早料到会如此,也多付很多钱买了快票,结果呢,还是在太阳底下排队等候好久才入场,人都要晒化了。
稍微打了个盹,吃了顿简单的晚饭,一家人就在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离开“天鹅与海豚”旅馆,取了他们的福特野马敞篷车。他们三人想到入夜以后,暑气消退,一家人坐着敞篷车兜风,兴奋异常。这种奢华,在老家香港是享受不到的。那里的夏季,即使夜幕降临以后,依然闷热无比,加上夏季多雨,所以,香港的敞篷车少而又少。
霍文敦已经发动了汽车,思杰却突然解开安全带,对妈妈说:“等一下,我忘了帽子了。”
他说完跳下了车。霍文敦虽然从不对儿子大叫大嚷,可是也的确有点生气了。他提高了嗓门说:“晚上你要帽子干啥?”
“万一照相,我戴帽子好看些。”
梅兰妮想到父子俩这样的对话也许会影响到假日的和谐气氛,悄悄对丈夫说:“儿子都十多岁了,开始臭美了,你就随他去吧。”
思杰花了六分钟回酒店取帽子,这六分钟却彻底改变——可能更准确的说法是,毁灭了霍家的幸福生活。
思杰回来了,以从来没有试过的方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谢谢老爸老妈,我爱死你们了。再过几天,我就可以不用开车门,而是像电影里那些人一样,直接跳上车了。”
他们晚上八点五十一分离开酒店,满心欢喜,打算夜游最大的主题公园,既避开了白天的炎炎烈日,也无须忍受排队之苦。
要不是连续遇到三个红灯,需要停车等候,其实路程最多不过十分钟。“爸,我们今天太倒霉了。”赶上第三个红灯的时候,思杰怒气冲冲地嚷道。等待良久,汽车终于再次启动了。“爸,快点吧!”在绿灯亮起的一刹那,霍文敦一脚踩在了油门上。他省了三秒钟,不幸的是,节省下来的时间却永远都没有机会享用了。
实在无法想到,在霍文敦一家的车穿过那个十字路口时,在晚上九点钟那个司机怎会醉成那个样子。
一辆雪佛兰越野车在红灯亮起的时候没有停下,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冲过来,从侧面垂直地撞向福特野马。冲撞力之大,使霍家的车向路侧翻转了360度。福特车一直滑行,撞上了护栏才停下来。
它最终侧翻在地上,车头面目全非,两只前轮还在打转。那辆雪佛兰在旋转了90度以后,也停在了对面的车道上。一望而知,那个司机已经生命垂危,尽管他还在动弹,而霍家夫妇则一动不动地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