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数十包白花花的粉状物一字排开，摆苏昴面前。
苏昴往身后身后竹椅上一靠，修长的指尖掐上眉心，轻嘲道:“这就是我不喜欢和你们这种人做交易的原因。”
桑康如若未闻，眼神阴翳森冷:“苏先生，这是最好的货，您可以亲自验一验。”
杨树凯眉头紧锁，这个桑康居然给他搞这一出！
不过，他也乐得做壁上观就是了。桑康可不比他，此人做事毫无顾忌，简直就是条逮谁咬谁的疯狗，若这条疯狗给这Sweet的少东家咬下一块肉来，亦是一桩美事。
想到此，杨树凯的眉头舒展开来。
至于站在苏昴身后持枪而立的萧绥就彻底费解了，不作就不会死，为什么有些人偏偏就要作一下呢？
苏昴在圈子内的规矩几乎无人不知，他惯来厌恶毒梟，只与军阀做生意。如今杨树凯与桑康这一出偷梁换柱，以苏昴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与他俩计较都算大方了，居然还蹬鼻子上脸——
苏昴淡淡道:“容我提醒您一句，众所周知，我向来只收美钞。”
桑康捏着小巧的紫砂茶杯，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他用余光窥着苏昴的神色，顺势摆出一副情真意切的虚伪面孔道:“苏先生，我也不是有意如此，只不过今年春天我的两批货全被扣在了海关，一包都没卖出去，以致于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那就去凑。”
苏昴懒得再看他惺惺作态，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指尖轻叩身侧的扶手，微微眯眼，轻快的语气也难掩冷意:“黄大小姐的冰享誉国际，黄二爷的边水生意也做的红火，再不济，您眼前的这位杨司令手下大小玉石矿和赌场都是赚了盆满钵满，今天天色还早，您还有时间再考虑考虑。”
桑康舔了舔嘴角，露出个恶意的笑容：“苏先生说笑了。想必您也知道，我大姐二哥恨不得杀我后快，至于杨司令，我和他也不是朋友，并不想欠他人情。”
竹楼外全都是他的人，他手下的人可不像杨树凯手底下那群烂鱼杂虾，他不信区区一个军火商人和寥寥几个雇佣兵，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既然这苏昴敢拿枪挑衅他，他说什么也要让这些人吃些苦头，不能让他们凭白拿了钱，以为他桑康是什么可以肆意欺辱的货色。
有自信是好事，但因为迷之自信看不清形式就另说了。
“既然如此……”苏昴笑了笑，缓缓坐直：“那就不用再浪费口舌。”
他棕色的瞳孔望着桑康和杨树凯，平静地让人心底发寒。
他冲萧绥侧了侧首：“我不太喜欢有人愚弄我。所以——”
“放心，老板。”
萧绥微笑着颔首，指尖扣上耳麦：“就先C区吧，干活。”
这命令来得毫无预兆，苏昴的样子又太闲适自得，而萧绥只安静地将视线集中在他一人身上，笑意温柔，表情简直像一个毫无底线的主人在纵容自己家那只任性的猫。
以致于杨树凯晃了神，大脑在一瞬间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待反应过来，他几乎肝胆俱裂，惊呼道:“住手！有话好好说！”
“碰——”
“碰——碰——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带着哀嚎声四起。
零星的枪响和怒骂几乎微不可闻。
竹屋猛地一颤，扑朔朔掉下一层灰尘，砸了桑康满头满脸。
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
伴随着激烈的NSV重机枪扫射的声音！
苏昴旁若无人地起身欲走——
仓惶起身的桑康被震得一个趔趄，盯着苏昴目眦欲裂，直接拔枪！
杨树凯勉强扶着桌子站起来，亦厉声对身侧警卫命令道：“拦下他！不准让他走！”
萧绥身后的白人姐妹花动作迅捷，两块改良版黑色电击器被“啪”地一下甩到桑康面前，发出“噼啪”作响的电流声——
才提起枪的桑康当即两眼翻白浑身僵直震颤，姐妹花中的一个一脚踏上桌子，就势一滚，瞬间人已从桌子这边到了桑康面前，长腿对着桑康的脖颈劈头盖脸地一记侧踢，桑康脑袋狠狠砸上桌面，沙漠之鹰也随之脱手而出！
杨树凯眼睁睁看着已经仰躺在地上的桑康被从桌子上窜下来的女人提膝一击正中脖颈，发出一声含混凄厉的哀嚎！
就算只是个女人也是个大活人，从桌子上窜下来的体重加上惯性，用人最坚硬的膝盖，接连两次攻击人最脆弱的脖颈——
桑康此刻正躺在地上哀哀呻吟，时不时抽搐两下，看起来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看那白人女人顺手去扳着桑康的头将他钳制住的动作，若不是有意收手，下一步估计就是直接扭断桑康的脖子了！
杨树凯还算幸运，没遭到这般惨烈的对待，对方动作快如鬼魅，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已被人牢牢挟住，脖子上抵了把冰冷冷的军用匕首。
而萧绥跟在苏昴身后，如闲庭散步，至今没有出手。
杨树凯在这一瞬间如坠冰窟。
完了。
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就因为桑康那个蠢货偏要招惹这个煞星，全完了。
“杨先生，我这个人真的非常热爱和平，不喜欢用血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萧绥走到杨树凯面前，目光一扫从门外空地上举着枪聚集成一圈、又因有所顾虑不敢上前的少年兵和杨树凯的警卫，语意惋惜：“可明明给了你们机会，为什么偏偏不好好把握呢？”
萧绥打量着脸色铁青的杨树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今天心情不错。”
苏昴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神色不悦：“萧绥！”
萧绥恍若未闻，继续对杨树凯道：“看在我们之间还有个交易没完成的份上，我希望您能劝劝桑康先生，毕竟罚酒的滋味不好喝。”
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心情不错，言笑晏晏，全程就没冷过一次脸。
如果没有外面接连不断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这笑意当真最美好不过。
现如今，只让人胆寒。
而她的话……难不成……不打算杀他？
杨树凯死死瞪住萧绥，似是因不可置信而用力太猛，以致于连厚重的眼袋都在微微抽搐。
萧绥挥了挥手，横在杨树凯脖颈前的匕首骤然松开——
她温言软语，听上去不但言之凿凿，甚至有几分真诚恳切：“虽然我不知道您在黄二叔那里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不过贸然失约总归不好。我再给您一次机会，当然，这是黑桃给您的机会，不是Sweet给您的机会。”
杨树凯的心跟着她的话从谷底窜到云端，一上一下，好不容易悬停在半空，脑子里只剩一团空茫茫的眩晕，嗡嗡作响。
他低头盯着地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桑康，喘了两声，撑着桌子，慢慢对警卫招了招手。
不知不觉，已然浑身汗湿。
若让他和桑康手下的那些人硬碰硬，未必拼不过萧绥这区区几人，只是没想到萧绥居然留有后手——
直升机是如何开到这里来却不被人觉察的，不知道。
黑桃有多少人在外面接应，不知道。
何时在岗哨严密的监控下埋了如此多的炸药，不知道。
他会不会因此付出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杨树凯闭了闭眼，他也不知道。
摆在明面上几个扛着枪的人没有什么让人恐惧的，未知才让人恐惧。
苏昴冷声道：“萧绥，这不合规矩。”
“规矩不就是用来打破的？”
萧绥笑盈盈看他：“黑桃愿意和Sweet做一笔交易。”
苏昴自诩灵活变通，尤其是涉及萧绥，如果她服个软，撒个娇，什么原则规矩，他通通让它们有多远滚多远，可萧绥偏偏一副跟他公事公办的生冷态度，谈什么见了鬼的交易——
苏昴的脸更冷了，朝萧绥质问道：“既然是交易，你想用什么交换？”
萧绥失笑，这人搁古代妥妥一个不分是非黑白被后妃枕边风吹死的亡国之君。
“你放心，绝对是你想要的。”
“我——”
萧绥抬眸，眼睫如蝶翼。
她眼中有星海。
苏昴一时哑然。
思绪飘飘摇摇，所有念头如袅袅轻烟，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本来还想跟她赌这一口气，结果只冷着张脸重新坐回到桌前。
不多时，警卫捧着三个软木盒跑了回来，放到苏昴面前。
杨树凯冲苏昴勉强笑道：“我手上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这是莫湾基出的帝王绿翡翠，市面上价格绝对比这些面面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若您把它收下，至于桌子上那些，我收了……”
苏昴把几个盒子依次打开，果然都装了成人拳头大的翡翠原石，上面各开了指甲盖大小的窗口，露出浓翠欲滴的碧绿颜色。
苏昴看了一眼便合上了，往杨树凯面前一推:“我不懂这东西，也看不出真假。纵使它在你手里有千般好，在我眼里，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杨司令，还是那句话，我只要现金。”
杨树凯刚欲开口，萧绥却骤然出声打断他:“况且……杨司令的诚意也有待商榷。”萧绥用枪管挑开其中一个盒子，露出其中唯一一块黄色皮壳的原石，似笑非笑道:“这看上去不是莫湾基出的东西。”
任何小心思都在那迫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杨树凯悚然一惊，发木的脑袋也重新开始运作——那是三块原石里有一块是木那货，种水皆不如另外两块。
他本以为萧绥等人不是内行，没想到她眼光居然这般毒辣。
萧绥掀开另外两个盒子，慢悠悠道：“我认识一些玉石商人，可以把这些石头换成美钞。”
“不过……一码归一码，黑桃不是慈善家，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帮您。所以，杨司令，您需要拿出一笔可观的诚意，让我看到您的求生欲，到底有多强。”
好一出趁火打劫！
好一个萧绥！
简直无耻之尤！
杨树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请黑桃不要忘记我们的交易——”
桑康的少年兵和他的警卫都在门外举着枪，虽然萧绥已占先机，杨树凯不信，萧绥真如她表面上不带半点惧色。
难道不怕他鱼死网破！
“哦？”萧绥冷笑：“我本来还看在您面子上，只炸了东边的少年兵，看来西边的民兵也想尝尝飞上天的滋味。”
东边的少年兵，是桑康的人，而西边的民兵，是杨树凯的部下——
她是从哪里来的情报？！
“或者说——”萧绥敲了敲耳麦，“威廉，飞得近些，不管地上是谁拦着，清理干净。”
她话音刚落，直升机的轰鸣声已近在耳边，螺旋桨掀起巨大的气流，竹屋上的半边茅草都被掀飞出去！
黑人蹲在直升机后舱，笑容灿烂，露出的满口白牙像黝黑皮肤中咧开一道白森森的口子，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根本不顾地上到底是谁的人，举着重机枪“哒哒哒哒”一通扫射，竹楼前与萧绥对峙的少年兵和民兵眨眼间便在竹楼前倒了一片，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杨树凯看着空地上血肉模糊的尸首说不出话。
萧绥露在防弹衣外的衣角被直升机带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她骤然一笑：“杨司令，您得明白一件事——首先，我们的交易，对您来说，或许是不可或缺的，但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毕竟只要保住阳琛那两人的命，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萧绥往他身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缓缓道：“其次，苏昴本来抱着一番诚意而来，刚才那桑康若乖乖交钱也就罢了，他自己偏要作死，造成眼下这局面。现在这种境况，不是Sweet在唱黑脸，黑桃在唱白脸，而是你和桑康犯了忌讳，Sweet一定要你死，而我，在想方设法救你的命。”
萧绥直起身，居高临下：“至于你的命值不值我费心来救——就看你自己了。”
杨树凯盯着萧绥，目光变幻，牙咬了又咬，对警卫低声吼道:
“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