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日,大雪。
天气已经很冷,今年的新制厚冬衣做好送来了,靖王送来的衣料做的衣服一共六套,已全部完工;靖王府又派人送给豆蔻一件银貂罩袄,豆蔻穿上展示时,笑得很是开心。
十一月初二,陈庆安及陈夫人被皇后懿旨召入宁泽后宫。
十一月初九,大吉,靖王府纳采之礼送到;陈庆安将早已准备好的门第帖、豆蔻的庚帖交由监天司。
此后三天,陈大人都未回家,为冬至祭天大礼忙碌。
皇帝身体有恙,由皇太子苻瑜代为礼祭。
彩排中,在祭天台,陈庆安偶遇靖亲王,靖亲王竟走了几步上来主动找陈庆安,陈庆安施礼未全,靖亲王亲自托起,表情随和的与陈大人说了几句话,态度亲近如自家人,令陈庆安心中欣喜不已。
满朝大臣都看见了,心中各有忖度,陈庆安只作不知。
冬至祭天,天地人中,以天为最重要。皇帝自称天子,此为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祀活动,只要皇帝身体许可,皆是皇帝亲祭,今年是第一次太子代祭,满朝文武官员都看出了这是太子地位的稳固的象征。
太子宫中人员往来络绎不绝;而太子祭天的消息出来之后,苻峻是显感觉到自己靖王府中官员来往不那么频繁了。
苻峻与陈庆安亲切的聊了几句后,看到更多的人围上了太子苻乾;他不悦的冷冷看着这些,沉默而寡言。
看到陈庆安,苻峻想起了自己的旺星,在找到豆蔻的当晚,道士就被关押进靖王府私牢中,世间再无此人。
苻峻自嘲的哑然一笑:自己堂堂一个男儿,竟真的相信自己的命运由一个女人决定,如果是假的,自己太弱,如果是真的,自己太弱。
如此一想,苻峻更加不悦,太监来宣,他马上去忙祭天之事。
冬至,祭天
天黑透了陈庆安才回来,天气寒冷打着雪粒。
陈庆安朝服都没换,衣服濡湿就直奔陈夫人的世安苑,雪化后打湿的发丝贴在额际,显得有些狼狈。
屋外沙沙的下着雪粒子了,屋内暖哄哄的,进来后,令人全身突然放松了下来。
豆蔻和陈夫人一直等着陈庆安回来,听着脚步声,丫鬟端着打好热水的盆过来,陈庆安洗净手擦把脸,换了半旧棉色的家常服,走进了暖阁间,坐在了小桌前。
三两个热菜,滚着白色浓脂的羊肉汤,三碟小水饺是这冬至夜最暖心暖胃的食物。
豆蔻为父亲盛上一碗滚烫的羊汤,陈庆安一碗汤下肚,才觉得五脏六腑暖暖的开始蠕动,舒适的长出了口气。
三人吃着小巧的饺子,正好一口一个,吃相斯文。
“太子今天祭祀时,终祭的祭品玉圭和金简顺序弄反了。”
“这怎么会弄反呢?”陈夫人为陈庆安倒上一杯温酒。
“第一次祭天,天又那么冷,从上午一直到下午,脑子都冻僵了。豆蔻,你怎么看?”陈庆安遇到朝中事宜,很喜欢问豆蔻。
豆蔻赶紧咽下口中的食物才开口:“冬至大祭,终祭礼错了,此事可大可小,女儿不知。”
陈庆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回答不错,可左可右,不易出错,这样,你进了靖王府,我也能安心不少。”
“父亲过奖了。”
“老爷,您怎么看?”
“不是多大的事,太子都举行冬至祭天了,皇上是公开认可太子为继承人了……”
在这飘雪的寒冷冬至,一家人暖暖的吃着饭,听着陈庆安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宫中官场中今日的事,也是很好的佐餐。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夜,第二天白天越下越大,一直下到第三天凌晨才停。
瑞雪兆丰年,祭天后的大雪,监天司呈给皇上的占卜结果却为中。
大雪将京城装点得银装素裹如琉璃世界,一片清明而幽远。
京城中各门各户都早早的各扫门前雪。
太极殿,皇帝早朝时辰,百官皆早早的到的,也无甚新鲜事,都在闲聊着。
臣相田文那围着一圈官员,问好的,聊天的。
田文田臣相,年约五旬,花白鬓发胡须,美髯垂胸,添了几分魅力,清瘦而矍铄,身形挺拔立直,自带官威,堪为晋国官员之楷模。
田文是当朝皇后田帼亲哥哥,太子正妃田杞的父亲,辅佐当今圣上十五年,身居要职,深得皇帝信任,备受器重。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林华进入太极殿龙椅之侧,群臣跪倒一片。
皇帝苻蕴因身体有疾未来早朝,让林华宣读圣旨一封。
“祭天大礼,苻乾失仪,现革职退居宫外府邸,十日后回封地潜心闭门思过,并罚扣半俸十年,照郡王食俸,钦此。”
还未念完,朝堂之上响着一片窃窃议论之声。
大部分官员看向了当朝臣相田文。
田文的女儿是太子苻乾的太子妃
大家都认为田文是稳稳的国舅后变成国丈,女儿由太子妃变皇后,所以太子被废,大家齐看向了他。
田文依然镇定自若的立着,没有一丝意外的表情;朝中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下朝时,几个亲近的官员靠近田文打听,更多的官员观望侧听,田文也是镇定的笑着,并不答话。
世华殿,皇帝的寝宫,地处前廷,紧挨着太极殿,夜晚时,只有皇后可以留宿过夜,其它嫔妃如果侍寝,皆在侍寝结束后回自己宫中。
世华殿中,灯火通明,明亮而温暖,皇帝苻蕴倚着靠枕,斜倒在床上。
皇后田帼正坐在床边,未着首饰未施脂粉,着干净的宫衣,照料着皇帝。
苻蕴喝完了药,田皇后接过温热的湿帕为他擦着嘴、脸、手。
“皇上,乾儿是有过错,罚得有些重了吧?”
皇后田帼缓缓的说着,语气平顺如不经意提起。
苻蕴眼中精光,一切明了的看着田帼。
田帼抬眼帘触到苻蕴的眼神,心中一颤,垂目细心的、缓缓的为皇上擦着手。
“此次冬至祭天是为朕祈寿,这是监天司卜定的事,你和乾儿都知道。”
“乾儿特别重视,认真练习……”
“结果呢?”苻蕴抬眼瞄了皇后一眼,如将人洞穿般。
田帼害怕苻蕴的这种眼神,说不出话来。
“江山社稷,慎之又慎,乾儿很令我失望。”
“可是太子是国之根本,岂能随意更换。”田帼着急的说道。
“皇后,不要急。”苻蕴握着田帼的手轻轻拍着:“太子一定是你和我的孩子,我看苻峻不错。”
“乾儿罪不至此,陛下。”田帼语气缓和不少。
“乾儿出生就被定为太子,性情温和,有治国之心,却意志不够坚定,一味因循守旧,现外围各国皆虎视眈眈,乾儿不是治国良君。”苻蕴看着田帼:“为了晋国国祚长久,废长立贤吧。”苻蕴加重了语气,充满威压的道:“皇后,定是支持我的!”
“陛下,我当然支持你。我是担心兄弟不睦。”田帼猜不出苻乾被废的原因,她的丈夫的想法,她摸不透。
苻蕴明了一笑,未接这个话题。
“我身体不适,谁也不想见;晋国的国事就是我苻家家事,皇后觉得如何?”
“陛下英明。”田帼躬身低头,明白苻蕴所指为何,不敢迎上苻蕴的眼睛。
苻蕴招了招手,林华赶紧过来:“皇上,歇息了。”
田帼照顾着苻蕴躺下,林华做了个请的动作,今日皇后不得留宿。
田帼起身轻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