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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处境艰难别无选择

阿乜歆拉着古逐月的手腕抬脚就要往尉迟醒的住处走:“我带你去。”

一个人影从墙头跳下,挡在了两个人的面前,古逐月下意识把阿乜歆带到自己的身后,抬头冷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风亦尘笔直地站着,自己面前这个瘦小的少年目光中藏着一丝凶狠和疑惑,很像是幼狼在危险时刻爆发出来的杀意。但幼狼始终是幼狼,没有了尖牙利爪,目光越是凶狠就显得越是可笑。

“是你。”阿乜歆踮起脚,越过古逐月的肩头看到了这个熟悉的人,“你是那个大叔的侍卫,我认得你。”

古逐月慌忙松开手:“你们认识?”

阿乜歆从他背后钻到前面来:“认识认识,今天我去给你拿吃的,就是被他抓住的。”

……

古逐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就是她朋友?”风亦尘问他,“叫什么名字?”

古逐月眼看着阿也歆就要回答,连忙抢在了她的前面:“阿展。”

阿乜歆疑惑地看着古逐月,她瞧着古逐月脸上的神情,觉得自己好像是懂了什么,既然古逐月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名字,帮他骗骗人也没事。

“辅国让我问你,可愿脱了奴籍,进军营?”风亦尘例行公事地问他,“飞羽军,听说过吗?”

“我不去。”古逐月随口一答,绕过风亦尘走开了,“我渴求出路,但不是这样的出路。”

阿乜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跟风亦尘挥了挥手表示告别之后就追着古逐月跑过去:“你知道他住哪里吗你就乱走?喂!我跟你说话呢!”

风亦尘偏过头,看着宁还卿从一边的廊下走了出来,他看着少女蹦跳着离开的背影:“也算是个聪明人。”

“你不懂?”宁还卿看着风亦尘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知道是沾了钦达天的光才有机会,但是他什么也不会,进了军营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里面不是从小习武的就是家世显赫的,他明白自己什么地位,也明白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

有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好机会,常常不考虑自己能不胜任就一股脑扑上去,但事情往往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有实力,进了自己一直渴求的地方又能怎么样,学不到东西还要遭受一分不减的白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风亦尘说,“摸爬滚打总能学会些东西,比当奴隶强得多。”

宁还卿勾起嘴角一笑,轻轻点了一下风亦尘的鼻尖:“匹夫之勇,我喜欢。”

虽然知道四下无人,但风亦尘还是下意识地环顾了周围一圈。红晕从他的脖子爬到脸颊,若不是面具遮挡,看上去倒还真的有些许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他不愿意就算了,”宁还卿负手往回走,“你想办法把他安排进那件事里去,没机会卖钦达天这个人情也就罢了。我倒欣赏他的脾性,给他个拿命搏出路的机会。”

风亦尘眉头紧皱,他真的不太知道宁还卿是不是故意刁难这个叫阿展的小奴隶。

环佩撞击的叮当声从廊下传来,风亦尘的耳朵动了动,他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退回墙边翻了出去。

宁还卿停在拐角处,等小跑过来的人露出一片衣角的时候,对着那个方向长拜下去:“公主。”

气得眉毛几乎倒竖起来的李灵秀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宁还卿:“辅国怎么在这里。”

“听闻公主有烦心事,臣下替太子来宽慰半分。”宁还卿垂下手,直起身来看着她。

“你?”李灵秀带着疑惑拧眉抬眼,“你可是带了给本宫和尉迟醒的赐婚旨?”

宁还卿诚恳地回答:“不曾。”

李灵秀提起裙摆就要往尉迟醒的起居室走:“那你宽慰本宫什么,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跟我父帝一样,只会拿国政兵事来压本宫。”

“公主。”宁还卿叫住她,“臣下带不来赐婚旨,但有人可以。”

李灵秀停下了脚步,迟疑地转过身:“什么意思?你真是来帮本宫的?”

“算不得全是为了公主,”宁还卿说,“现在局势微妙,任谁当说客都不如天意。”

“让本宫去求镜尊位?”李灵秀就差翻白眼了,“镜尊位这些年影子都没看见一个,让本宫去求她,你怎么不出个主意让本宫去找海外客?”

“公主,钦达天。”宁还卿提醒道,“钦达天也是天意的通晓者。”

李灵秀叹了口气:“本宫何尝不知,昨夜本宫带她回住处,明里暗里不知道为自己说了多少话,她全然一副没听懂的模样。本宫还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装傻。”

“钦达天灵智未开,”宁还卿说,“云中剑未现世,钦达天不过就是孩童的心性而已。”

靖和使者西行至念渡一,除了带回来一个古老宗派的教义,还带回来一个被尘封已久的传闻:巫神陵里藏着云中剑。

历朝引发四方动乱生灵枉死的乱世霸主,都被天降的使者杀死,还没赎清罪孽就永远闭上了双眼。

天降的使者,就是云中剑的主人。每一任钦达天都会用云中剑,斩下窃国者的头颅,他们只庇护真正的天选者。

不知后来如何被添油加醋,传言从得到钦达天就能成为天下霸主,变成了娶了钦达天就能当皇帝。令人发笑并且荒诞异常,凡人如何敢触碰神明?

神明从云端而来,执掌八荒四土,三山五海,她手里握着罪与罚的剑,挥向贪婪无尽的蝼蚁。

“等她找到云中剑,”李灵秀说,“又不知道几百年过去了。”

李灵秀摆了摆手:“算了,这样比起来,等父帝有朝一日想明白比较实在。”

“云中剑现世不远了。”宁还卿说,“公主有办法帮臣下,臣下就有办法让云中剑回到它主人的手里。”

李灵秀心动了一瞬,但她突然想起来娶了钦达天才能一统四海成为天下主人的传闻。她转过身,一步一顿地往尉迟醒的起居室走:“你容本宫想想。”

.

阿乜歆鬼鬼祟祟地推开门,踮着脚往里走。尉迟醒坐在茶案前,背对着门口,她走过去,蒙住了尉迟醒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尉迟醒放下书卷,怎么说呢,他很想笑,但他还是绷着脸回答:“是公主吗?”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是阿乜歆还是边摇头边说:“错了错了,再猜。”

“是大掌事吗?”

“再猜。”

“是四库管领吗?”

“不是不是,你太笨了!是我,阿乜歆。”

阿乜歆松开尉迟醒的眼睛,歪着头把自己的脸塞进他的视野里:“你真笨。”

尉迟醒看见古逐月站在自己对面,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十分手足无措。

“坐吧,不用客气。”尉迟醒微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我学不来那么多规矩。”

阿乜歆跨过木板凳,坐在了尉迟醒的对面,她抓过古逐月的袖子,把他也拽着坐下来。

“你说了,我来找你,你就带我去上清宫看宗卷。”古逐月直勾勾地看着尉迟醒。

尉迟醒差点被他的呆愣挑得笑出来,自己是让他来,不过尉迟醒想说的是离开南行宫那天,不是现在。

“我尚且困在这里,”尉迟醒温和地看着他,“你要我怎么带你去皇城?我是指秋围结束的时候来找我,不是今天。”

古逐月有点窘迫,他挠了下眉心:“那我先回去了,等你们要回皇城的时候再来找你。”

“等等,”尉迟醒叫住他,“我有位至交,是御殿金吾卫副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去他那里。既然你今天来找我,话没说清楚过错在我,承诺我也还是要兑现的”

“你去金吾卫暂且安身,回宫时就可以跟随军队一同到皇城了。”

古逐月觉得今天可能是撞了大运,前脚拒绝了飞羽军,后脚就来了金吾卫。以往他构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期满脱了奴籍会做什么。想着想着他就不想了,六十岁以后,再有什么壮志都成了空谈,更何况他这样从来就没有变数的人生。

“你不必为难,”尉迟醒看出了他的犹豫,“你不会拳脚功夫,不安排你去军营。随行的伙夫营也是有军籍的,你先去伙夫营呆呆,等回了皇城,我想办法找你。”

“伙夫营是做饭的吗?”阿乜歆眨着眼问他。

尉迟醒点了点头,他刚想说这只是权宜之计,阿乜歆就很是高兴地拽着古逐月的袖子:“可以去!你这么瘦,随随便便偷吃些,肯定能长胖!”

古逐月:……

尉迟醒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这个钦达天的思维还真是不太一样。

“什么时候去?”古逐月问他。

“现在就去。”尉迟醒看着他,脸上表情平静,但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温和的光,“我让你去金吾卫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回皇城那天你未必有机会到我这里来,不然我也不会只给你找到我这么个简简单单的条件了。”

“为什么帮我?”古逐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尉迟醒拿过一张信纸,提笔蘸了蘸墨,隽秀但笔力遒劲的汉字在他挥动笔杆之后整齐地排列在了浅黄的纸张上。

古逐月在一旁看着他认真书写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在默默学习着他的姿态。他低眉写字的姿态,他握笔的姿态,他挥动手腕的姿态。

他只是写了几行字,古逐月却看愣了。

尉迟醒把写好的纸张对折了几下,从袖口里摸出半块苍山玉一并交给了古逐月:“你去辰霄二门找找,只说要见陆少将军,把东西都给他,他自然会帮你安排好。”

他说完了之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回答古逐月的问题:“你觉得我是在帮你?其实不然,你心中的疑问是我带给你的,我得自己解决我为别人造成的麻烦。”

“什么麻烦?”阿乜歆疑惑地看着他,“你的住处一个人也没有,也是怕别人麻烦吗?”

阿乜歆这么一说,古逐月才反应了过来。尉迟醒的住处其实是没几个下人的,一路偷偷摸摸跑过来,除了阿乜歆和那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好像一个人也没碰到。

“这个不是因为麻烦,”尉迟醒摇头,“处境艰难,别无选择而已。”

“我知道!”阿乜歆觉得自己听明白了,“我知道,以前也有人上念渡一求过怙伦珂,他说他也是处境艰难,别无选择。”

“不过他是因为有家不能回,你是因为什么?”

尉迟醒的眼底一动:“看来我与你口中那位前辈,应该确实很是相似,我也是有家却不可归的人。”

这个古逐月知道,尉迟醒是胡勒的幼子。十六年前泊川大旱后,草原几乎化成荒漠,是靖和借了水粮给他们,草原上精悍勇猛的文明才没随着水分被毒辣的日头给蒸发掉。

但作为代价,胡勒成了靖和的附属国,连年上供面圣,甚至把启阳夫人和尉迟醒送来了皇城,昭示胡勒永远记得靖和的恩情。

“有家为什么不能回?”阿乜歆实在是不懂,“你们真奇怪。”

古逐月在桌底下悄悄拉了拉阿乜歆的袖口,想阻止她接着说下去。

阿乜歆挣开了他:“你不是有家不能回,只要想回,总有办法回去。那个老大叔努力了十六年,跟我一起下了雪山,说不定他就是要回家了。”

“哎呀你拉我做什么?”阿乜歆转头瞪着古逐月,“尉迟醒天天都不开心,再这么下去他要愁成老头子了。”

尉迟醒看着阿乜歆跟古逐月大眼瞪小眼,一个张牙舞爪一个理屈词穷,要不是端着结两国邦交之好的身份,他都想拍着桌子大笑了。

“无妨,”尉迟醒看着古逐月,“她是孩子心性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于我也不必拘束,我虽出身不低,但过得并不比奴隶好上许多,你我是同一类人,不用分彼此。”

这段文绉绉的话古逐月此时并没有完全听懂,但他听明白了一句不用分彼此。

之后与他一同并肩行于天地的漫长岁月里,他也常常想起这句话来,回忆着这个阿乜歆口中不太开心的异乡人,是如何一路走来变成了这样气概无双的不二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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