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水之长,绵延万里,西起大周,东至宣武。
连日来的暴雨,使刺水河水猛涨,短短几日,就已经漫过大片农田和村落,淹死的人和牲口泡的发胀,随着断落的树枝、破烂木头一起在泥水里翻滚着。一块巨大的长条礁石,一半横在水面上,一半陷在岸边的黄泥里,仿佛是从泥里长出来的一样,迫使水流在这里改道,洪水咆哮着冲击着礁石,卷起巨大的浪花。
在礁石边缘,寒飞思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安静的望着滚滚的河水,眼神冰冷,表情僵硬,一双拳头攥的紧紧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每到雨季,刺水就会泛滥,周边的村落都要受灾,而此时,朝廷国库空虚,连年的战乱让国家已经疲累,为了救灾,父王和百官已经忙的焦头烂额。而此时,早已预备东征的脚步却无法停下来,他和兄长寒飞豫的职责是联系肃慎和东胡,而他能做的只是替父王的出征清除障碍。
乔装改扮后的寒飞思只是一个富家公子,潜入宣武探查军情,然而看到狂暴的刺水,他竟然也开始为宣武的百姓担忧起来。面对天灾,不论是哪个国家的百姓都是一样的,除了等待朝廷救援也是别无他法。他很矛盾,既希望宣武对灾民救援失败,由此失去民心,为大周东征打好基石,又希望,宣武的朝廷能好一些,可以及时给予灾民救援,让受难的人少点,再少点。
刺水咆哮着疯狂地撞击着礁石,拍起惊涛,碎玉样的水点和着雨早已打湿了寒飞思的衣衫,寒风冽冽,用力撕扯着他的衣袂,仿佛想将他掀翻到刺水里一样。寒飞思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更像一尊雕像,任凭雨水沿着坚毅的下颚流进衣领里。
忽然,一个影子跳到他的眼底,上游滚滚的黄浪卷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高高地抛起,用力的拍向河岸,落在他身后的岩石旁。
那是什么?寒飞思敏捷地转身,快速跃下礁石向那黑影奔去,走近了细看,发现竟然是个人,一个很奇怪的人。他俯下身,将她反转过来,借着闪电看清了这张脸。这是个小女孩,约莫有五、六岁,穿着骑马装。苍白的小脸,长长的头发湿湿的贴在脸上,紧闭的双眼,浓密的长睫毛微微向上弯着,小鼻子、小嘴巴、小圆脸,很可爱的模样。寒飞思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很微弱,但还活着。他一把将她抱起向临时营地跑去,边跑边喊随从出来接应。
随行的医官快速地给这女孩检查了一下,表情怪异地说:“没有呛水,没有生命危险,昏迷只是暂时的。”大家面面相觑,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都是满腹疑问,这样的天气,这样湍急的河水,她怎么会安好?
寒飞思略一思索,暗到:“这个女孩不一般,虽然不知道她是何人,但是能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出现,还毫发无损,必然不凡。”不仅如此,寒飞思一见到这个女孩就喜欢的不得了,看着她却又生不起半丝邪念,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失去。于是,寒飞思一把抱住女孩,就像得到一件宝贝一样,转头冷声道:“这是刺水河神送我的礼物,是为保佑我大周而来,此事必须保密,断不可让他国人知晓,以免横生事端。”
众人称是,既然王子说河神送给他的礼物,那就是河神送的吧,谁再敢多说一句话。
寒飞思坐在榻上,抿了口酒,望着烛光笑了笑,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的状况,只是坚信这个孩子就是刺水河神赐给他的礼物,他喜欢,他感恩!
随行侍女们还在给这个小东西沐浴,那个宽大的木桶盛满热水,水面飘了厚厚一层的花瓣,这个像落汤猫一样的小东西泡在水里,侍女很小心的将她冲洗干净。
当寒飞思看到已经收拾妥帖的季紫蕊的时候很是惊讶,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小小的,精致的。
寒飞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脸蛋,发现她很烫,浑身都烫,寒飞思突然警觉起来,这个孩子在发高烧。难怪一直没醒过来,医官不是说没大碍么?那为什么会突然高烧,为什么还不苏醒?
“来人,传医官。”寒飞思大喊着。
侍女忙跑去传人。
“小东西,醒过来啊!”寒飞思紧张的呢喃,然而怀里的小女孩毫无反应,身体越来越软。
季紫蕊一直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她在天上飞,无法呼吸,不对,是被人提着在天上飞,她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堵着,她叫不出来,呼吸困难。她好害怕,好难受,她就哭,使劲的哭,无声的哭,眼泪流成了河,河水汹涌,泛滥成灾,然后她感觉自己融化了,也变成了河的一部分,她的眼睛里全是水,黄色的水,混沌、污浊、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