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竹苑,苑如其名,掩在苍松翠竹间幽静雅致的小巧“口”式院落。房屋四面,将有假山、亭台、溪流的活泼景致包围其中,门屋、厅堂、闺舍一应俱全,整体看来大气中又不失温婉。
此处,正是须弥山卜算子上神唯一的徒弟——云晓竹的日常居所。以往稍显冷清的庭院,因贵客至,今夜却灯火通明,人气旺盛。
偌大的厅堂,正中一张红木八仙桌上,此刻热气腾腾的摆着莲蓬豆腐、红梅珠香、龙须面并肉沫饼几道普通菜肴,许是掌厨之人手艺精湛,浓郁的香味盈满院落,也吸引来了附近的高邻踏门而至。
卜算子执着拂尘一入厅堂,便看见这副热热闹闹的景象。其实,他老人家是喜欢这种热闹的。须弥山风景如画、仙气鼎盛,却独独少了这红尘味儿,终是美中不足。
“师……师傅!”看到卜算子进门儿,云晓竹忙搁了碗筷,开心地迎上去:“徒……徒儿正要去敬溟院请……请您呢,可省了这一趟!”
“你这小路痴,若真出去了,为师现下还得四处寻你!”卜算子好笑地打趣。晃眼看到太阳星君和游初寒亦在,老实不客气地径直坐到了八仙桌首座空席上。
游初寒正待行礼。
卜算子拂尘一挥,止住道:“今日厚着脸皮上门讨酒喝,这些虚礼,就免了罢。改日,你二人大婚,少不得要向我老头子叩几个响头!”
清秀少女绯红着脸,嗔道:“师……师傅,老不正……正经。”
“为师哪里不正经了?诗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师没记错吧?”卜算子正色道:“况且,有你师尊的金口法旨,你敢不依?”:
这边,云晓竹却急了,她怕卜算子几句话越描越黑,让心上人误会,忙解释道:“徒儿,哪里不依了?”
卜算子揪着山羊胡一笑:“你看,这一着急,不是结巴的毛病也好了吗?”
游初寒一把握住少女纤细的手,定定的看着她,温柔道:“晓竹,师伯说的真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竟似是安慰,又像誓言。
云晓竹微红的脸庞漾满温柔。
“你们这些文人,文绉绉的。我大老粗,可听不懂这些!”太阳星君捞起桌上的酒壶,满斟一盏杏花酒,递给卜算子:“上神既是来讨酒的,本星君亦正好这一口,就以酒交友罢!”
卜算子呵呵一笑,用仙力收了拂尘,接过酒盏诚恳道:“星君所言,正合吾意,正合吾意!”
……
适时,厅外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蓬头垢面的圣盈公主满脸尘土色,怏怏地踏进门。后面紧跟着哭笑不得的单灵夕,手上还托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桂花鱼。
“哟!公主这是从哪个旮沓里刨出来的?”眼尖的太阳星君拍着大腿,哈哈一笑。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圣盈公主恨恨补一句道:“幸灾乐祸的小人!”
单灵夕放下手中的鱼盘:“公主殿下体验民间疾苦,要试试庖厨之乐。这不,快把晓竹的厨房焚了。”
云晓竹目瞪口呆:“我……我本以为自……自己下厨已经够不靠谱的,没……没曾想,前……前江后浪推前浪啊!”
众人又是笑成一团。
欢脱的气氛,美味的佳肴,觥筹交错间,神仙与凡人皆无差别。
太阳星君酒足饭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意道:“单丫头这菜,没得说。谁教的?”
单灵夕笑道:“家中小馋嘴多,自然就会了。”
“令尊令堂好福气啊!”星君赞道。
红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而后迅速用浅笑掩饰了:“在下原本记得,神仙好像是不吃饭的?”
游初寒正色道:“不吃饭的是棺材里的,可不是神仙!”
云晓竹为心上人的茶盏里续了水,忆及下午发生的事,不解地问游初寒道:“大……大师兄,你说今天师……师尊那句话是什么意……意思?”
游初寒神色不变:“字面上的意思。”
其时,陆压说出那句话,游初寒亦相当震惊。他大着胆子,望向白衣神尊,妄图从上古神祇脸上看出任何一点导致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蛛丝马迹。但是,很可惜!陆压的神色太平静了,就仿佛吃饭睡觉般自然。
然而,却不可违抗!
“丫头,就这个事情吧,你是怎么想的?”太阳星君担忧且关切的问眼下的当事人。
单灵夕面上无波:“找陆压干一架!”
“额”太阳星君哑口:“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狡黠一笑。
云晓竹目瞪口呆:“灵……灵夕姐姐,你莫……莫不是说笑吧?”
卜算子皱眉,他实在不想打击她,便是十个单灵夕都恐非大罗天主的对手。或许,也可以这样说,陆压早在数十亿前就已超脱三教外,不在五行中,是这六界唯一加持化圣修为的神!
“我说笑的!”单灵夕平静的饮了一口茶,她当然不可能这么天真单蠢。
太阳星君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柔和安慰她道:“丫头,容我帮你分析分析,你姑且听听有没有道理。或许陆压这么说吧,是因为喜欢你……”
单灵夕捂着嘴,好险!她差点喷他一脸的茶水……
但,她是捂住了,别人却没这么机敏,可怜的太阳星君还是被喷了一脸的茶沫子。
圣盈公主忙掏出怀里的罗帕,抱歉万分的擦拭着星君的一张老脸:“不好意思,您老继续!”
耿介的太阳星君狠狠瞪圣盈一眼,再转头生无可恋地望向单灵夕补充道:“喜欢你作他的徒弟!”
“噗!”
变故又起。圣盈无辜的看着星君再次被喷了的老脸,急急举起双手撇清干系:“这次可不关我的事啊!”
云晓竹起身,为弥补自己的失礼,慌忙扯过圣盈手中的罗帕接力般为星君擦脸:“星……星君,对……对不住,您……您老继续。”
“格老子的!”说一句话被喷了两次,星君拍案而起,后因发力不足,中途竭了:“我不说了,你们想笑就笑罢!”
半晌,“噗!”却是单灵夕第一个笑出声来:“我发觉吧,星君实在是个很幽默的人……”
然后是震天响的一阵笑声,差点掀翻了晓竹苑的屋顶。
卜算子一边暗叹:年轻真好!一边郑重地说:“师傅这一生,怕是不会再收徒了!”但凡是须弥山的人皆知其中因果。
云晓竹着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此前,她已从游初寒那里知晓了太阳星君一行的来意。盗丹的事儿,虽于天规森森的仙界,确是触犯了神威。可对于超脱世外,不受种种律法所扰的大罗天,却算不得什么。而陆压本人神位既高且尊,又是一副霸道护短的性子,断不会为那些清规戒律、鸡毛小事,缚别人一辈子。
卜算子摇头:“师尊即这样说,自有他的用意。只能找个机会,探探白泽仙官的口风,兴许能知晓其中因由,只是……”
“只,只是什么?”云晓竹忙问。
“只是这段时日,请灵夕姑娘谨记,一定不能触了师傅的霉头……”卜算子善意提醒。
单灵夕点头,正色道:“在下见了帝尊,一定有多远滚多远!”
卜算子捋捋胡子一笑:“星君这样的体态还能勉强滚一滚,像你这样漂亮的丫头,滚起来可不大美观顺溜哦!”
一席话,惹来太阳星君牛眼一瞪。
游初寒也安慰道:“其实单姑娘无需这样悲观,也不必躲着师尊。相反,在下觉得你目前最该做的是——竭尽全力,把师尊哄顺畅了!”
卜算子欣慰的点点头:“初寒所言,正合吾意!”
太阳星君替她烦恼道:“格老子的,哄人可是技术活儿啊!何况是哄陆压这样的尊神……”
游初寒说:“于星君而言,哄人的确不大容易!”他停顿片刻,望着红衣妖灵微微一笑:“但对姑娘而言,只要有心,便无难事!”
单灵夕苦笑:“小女子恐担不起您的这番信任?”
游初寒优雅地啜口茶:“姑娘需知道,师尊虽说让你此生不得离开大罗天,但并未真正关押于你。换言之,在这须弥山上,你是一切自由的。你只要做以前的自己便好!”
卜算子点着头,闭目养神。
“只有一事,须提醒姑娘!”游初寒缓缓放下茶杯,正色道:“适才在下听闻,我师伯明日将返回须弥。她既得师尊宠爱,养了一副不好相与的脾性,别人也入不了她的眼。你瞧着她,便躲远些罢!”
单灵夕深深苦恼:“见着她,也要滚吗?”
游初寒思索片刻,低声自语道:“其实”滚“这个动词罢,的确星君比较合适!”
太阳星君再次躺枪。
圣盈公主听出了兴致,急急接口:“你们所说的,是六界大美人儿——百里飞雪上神吗?”
“不错!”游初寒点头道:“数十万年前,我的这位师伯只是凡间一悲苦孤女,父母双亡后,其所在的村庄受邪物所侵,她因天然一副倾国倾城貌,被愚昧的村人作祭品献于妖物。后,幸为师尊所救,带回须弥山,认作关门弟子,受师尊教化,得以位列仙班,后飞升上神。”
圣盈悻悻道:“好狗血老套的故事!”
“老套吗?后面还有更老套的!”游初寒狡黠一笑:“我却不能说了!”
一时间,厅堂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思索什么,各怀心事!
单灵夕抬头望向窗外,一轮如钩弯月印在庭院的荷塘里,袅娜的影子泛着清晖,倒有些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