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半个沙滩转完,总算找到坐在长椅的迟乐铭。
一声兴奋高亢的“迟先生”,与其同坐长椅,畅谈甚欢的老人也抬头张望。
苏锦锦微吐舌头,迟先生谈事情,不喜被打扰。
老人穿一身素色长褂,脚上套同色棉布鞋,腰里系条松垮布袋,既便利又随意。笑得和蔼可亲,不住打量走近的苏锦锦。
瞄眼当宝贝护着的冰淇淋,丝毫没有话被打断的恼意,对迟乐铭道:“老婆漂亮又体贴,小迟好福气。”
苏锦锦脑袋迅速转动,迟爷爷早已作古。叫小迟,难道是他二大爷?
脑海里信息翻滚过滤,最后停滞成一条近期新闻。
苏锦锦舌头开始打结:“谭老,您好。”
琢磨礼节半晌,对这位跺一脚,就能让沈城的房价,跟着抖的地产大鳄,握手显然不合适。敬礼更不搭调,总不能双膝跪地,喊声“吉祥”。
索性一个九十度直躬,神情自然尊敬,毫不做作。
“哎,小姑娘有礼貌。”商业神话谭老,用樟木拐杖点地,赞叹道:“老爷子这辈子看人准,你鞠躬诚心实意,是敬我为长辈。不像那些趋炎附势的东西,奴颜屈膝谄媚龇牙,笑还掺杂水分。”
苏锦锦咧嘴傻笑,我敬你是幻象的大金主。真论年纪,您得管我叫祖奶奶。
掏出腰间系着的麻布袋子,谭老随手摸出把钥匙,塞进苏锦锦手里:“得给小辈见面礼,这艘游艇送你了。”
仙女岛的游艇体积不小,几乎可以称为小游轮。
苏锦锦捧着钥匙哆嗦,这见面礼太贵重,瞬间看谭老穿的褂子,都觉是镶金边的。
不过每年停靠租金外加保养,就够把苏锦锦的血红小跑烧进去。又没发朋友圈炫富的习惯,这东西着实烫手,又不实用。
娇妻眼巴巴为难,手中坠得似千斤重。
迟乐铭将钥匙递回去,言语谦和:“谭老,她是小辈,给您鞠躬是应该的,用不着给这么厚的礼。”
谭老脾气上来,眼睛瞪得溜圆:“老爷子说一是一,合眼缘才给,你小子敢往回送?游艇算不得什么,布袋里有几十套别墅钥匙,我刚才没抓到,不然直接送房产!”
活脱一副老小孩模样,扯开布袋给小迟夫妇看,黑压压装满钥匙。
苏锦锦捂着眼睛,太刺激了。
这才叫霸道总裁,几十亿的资产,用丢地上都没人捡的麻布袋,随意揣在腰上。
相比搂保险柜睡觉,还不安心的方蛤蟆,档次低多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手边就一个半融化的冰淇淋,勉强拿得出手。谭老咧开的嘴,牙都没剩几颗,索性舔着玩吧!
刚跑开的陌生小男孩,不知何时走过来,拉着谭老衣袖默不作声。谭老问冰淇淋哪来的,男孩唆得津津有味,指了指苏锦锦。
谭老乐得牙齿漏风,直夸游艇给得值。也没要剩下的冰淇淋,一老一小,慢慢挪远。
“老婆,这是坨什么?”迟乐铭举着早已融化,面目全非的冰淇淋,笑得忍俊不禁。
还不是找不到你,可爱呆萌的小老鼠,化成一坨受人鄙夷的雪泥。
“是只雪蛤蟆!”秉承道友不坑,白不坑的精神。臭不要脸的苏锦锦献宝,神采奕奕。
手机抓拍角度,飞快点击几下,迟乐铭赞叹道:“恩,很可爱!”
“那当然,谭老和你聊广告的事?”
吮吸开奶油,将樱桃卷进嘴里,冰淇淋瞬灭大半。
蹭得鼻尖、脸颊都是奶汁,迟乐铭形象全无:“谭老怕宣传力度不够,打算明天邀请名流,以及娱媒参加晚宴。实际就是新闻发布会,提前宣传造势,也邀请我们参加!”
擦拭老公滑稽面容,苏锦锦无奈笑道:“看来要让人送礼服了,你刚才拿手机做什么?”
“把你做得爱心蛤蟆发朋友圈,秀一下恩爱。恩,方贤点赞,还说‘让你滚’?”
迟乐铭心下冷笑,敢叫他老婆滚,是不是该雇人千里追杀?
苏锦锦耳朵微热,不用鼠毛也知道,驻扎朋友圈的方贤,铁定骂得口沫横飞。
酒足饭饱,众人自由组合,下海冲浪或沙滩打球,无限消耗着烤肉和精力。小情侣更是椰下缠绵,好不惬意。
个别躲开人群,玩浓情蜜意,被苏锦锦连环电话,晚饭点才抓回。
仙女岛的海鲜驰名内外,苏锦锦大把砸钱,力争众人吃到酣畅淋漓。
比手掌还大的海虾,周身遍刷蜂蜜、辣酱,烤得鲜香四溢。一盘盘垒成小山的鲍鱼、象拔蚌、北极贝,及膏满肉肥的龙虾海蟹。配合冻得咂牙的沈城干啤,创意部的半大小子,差点把舌头咽进去。
胖熊惨遭众人虐恋屠狗,化悲痛为食欲,连啃三只帝王蟹还意犹未尽。又捧起龙虾烩饭,大快朵颐。
被创意部的虎狼小子轮番灌酒,迟先生暂脱不开身。
稍闲的苏锦锦,端着一大盘海鲜,凑到独蹲角落,装仇大苦深的纪燃面前。
捧着扎啤杯,琢磨如何安慰,从早上起,就颓废悲情的小纪同学。
“江雅没来吃晚饭,你们下午又闹了?”刚拿起叉子,欲填五脏庙的纪燃,被苏锦锦的话逼得停手叹气。
“迟太太,究竟是我没法给她安全感,还是浮华社会迷失人眼?”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小老鼠和江姑娘不熟。
美味的虾仁越发倒人胃口,纪燃扔弃叉子,颓然靠回椅背:“上学那会,她嫌我没事业,我用六年时间,在传媒领域占一席地。”
“当初熬夜接活,我累到流鼻血,抹干净继续靠咖啡苦撑,就为给她优越的生活。你猜她和我说什么?”声音越发凄凉,泛着苦楚。
颓废到萎靡的纪燃,与幻雪宫神采飞扬的形象,大相径庭。
小口抿着啤酒,苏锦锦不做揣测,专心致志当听众。
纪燃碾着鲍鱼壳,损耗怒火。号称史上最坚硬的壳,快被蹭出火星:“她说我接一个月的活,还不够她买包。”
莫欺少年穷,为爱执恨的少年发愤图强,连山都能推倒。
猛灌一大口酒,抓着满头红发,纪燃自嘲道:“她同意来海岛,我乐得几夜合不拢眼。连钻戒都买好,准备向她求婚,结果她干的什么事?我都没脸和老李说话,你们看我的眼神,都在说我是万年备胎。”
纪燃趴在桌上无声抽泣,和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心难受到极点,即使身处人声鼎沸的闹市,血管里也掺杂碎冰,随心跳刺痛周身,万劫不复。
帮纪燃倒满酒杯,苏锦锦独酌数口,舔净唇瓣的酒沫:“大家说的,其实你都明白。六年前学校那袭白月光,不是今天市侩拜金的江捞女。可惜你泥足深陷,不呛到窒息永远出不来。下午她做了什么,把你逼成这样?”
手臂间微抬的眼睛,绝望又伤怀。
心头扎刀子的纪燃,哽咽出声:“她想用我百万粉丝的账号发直播,还说走红给我分成。”
猛灌一大口酒,淋漓在衣衫前襟:“真可笑,季纯儿视频大火后,她才主动联系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真实目的呢?”
不是想不通,只是被幸福蒙蔽双眼。
江雅想走捷径,博人眼球上位。却不该以爱情的名义,挥霍纪燃的热血青春。
好在小纪同学看清残酷事实,在仙女岛祭奠他从未降临,却永远逝去的爱情。
“大家注意!”站上椅子俯视众人,苏锦锦长臂高挥,颇有点醉酒意味道:“今天开心吗?”
“开心!”迟先生看着娇俏妻子,夹在酒酣兴足的人群,玩味高喊。
苏锦锦挥动筷子,扫点在场众人:“幻象是完整的团队!应不应该让每个人都开心!”
“必须的,谁不开心?先把不笑的喝趴下!”酒精上脑的小子们开始起哄。
眼尖的扫到纪燃,十几只扎啤杯齐聚面前。
好朋友围绕身边,爱情算个屁!
纪燃灌酒如白水,酣畅痛快,大呼朋友万岁。
一行人喝到天昏地暗,苏锦锦迷瞪着双眼,被迟先生抱回去。
睡到半夜,暴雨击打窗户的声响,把宿醉闹干渴的小老鼠吵醒。身旁的迟先生睡相香甜,让人忍不住摸一把。
裹件衣服去客厅找水喝,顺便检查窗户是否关好,苏锦锦觉得自己颇有管家婆潜质。
电闪雷鸣间,客厅沙发忽闪的阴影,着实把苏锦锦吓一惊。
哆嗦着唇瓣,脱口而出道:“妈,今年忌日没赶上祭拜,事后我们也补了,您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
“锦锦,怎么了?”听见老婆说话岔音,迟乐铭光着脚跑出来。
按下客厅开关,从头发丝往下滴答雨水的白城,抖动着冻僵的嘴唇,直勾勾盯着手机。
知道白城不是胡闹的主,迟乐铭坐过去问:“白城,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到底出什么事了?”
苍白的面容缓缓抬头,白城回神道:“小兔说夜里去海边抓螃蟹,我喝多头晕,靠在礁石睡着了。醒后不见人影,别墅也没回,打她电话也不接,我怕她出事了。”
“白城,还等什么,赶紧叫人一起找!魏兔真出事,你犯傻也解决不了。”苏锦锦气恼得直跺脚。
连骂小伙子糊涂,陷入爱情就变白痴。
其实她,何尝不是。
声音既高且尖,还伴着焦急,楼上楼下都吵醒了。
听说魏兔走丢,男人们二话不说,操起手电雨具,奔进疾风骤雨。
“已经联系海岛的警察,加上我们人手足够。你们守在别墅不要出门,万一再走丢几个,就麻烦了。”迟乐铭嘱咐妻子留下,安抚众人情绪。
苏锦锦另有打算也不逞强,让带小孩的妇女回屋照看。睡不着的索性留守客厅,不厌其烦地拨打魏兔手机。
借给冒雨找寻的人烧热水,溜回房间的苏锦锦,右手飞速搓动。
奇怪的是,岛上感觉不到魏兔丝毫信息。
担心魏兔被卷进海里,苏锦锦急了。以闪电为掩护,伸展数米长的老鼠尾,搞得屋内白光大盛。
驻岛警察边走边埋怨白城,怎么让单身女孩深夜外出,不知道社会危险?
四周环海满滩细沙,死个把人连藏尸地,都不用费脑筋想。
迟乐铭紧随其后,安抚快被吓抽的白城。
大雨越发遮挡视线,手忙脚乱的工夫,纪燃夹杂着哭腔的电话打进来:“迟哥,江雅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