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墨笑看着谢沉麟,摇了摇头:“下官刚回帝都,还一身风尘,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只是下官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去云水村一趟,只怕晚间赶不回来,所以今日要劳烦小侯爷送阿薇回来了。”
“放心吧,小爷带出去的时候什么样,便一定照着原样给苏大人送回来。”肉吃得很欢畅的谢沉麟眉开眼笑,拍拍胸脯保证。
“兄长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听得苏允墨还要出门,苏薇皱眉。
她知道苏允墨每次出使回来之后,都要去云水村后的山林里祭拜那几座荒坟。可那种地方,白天去便也罢了,今日时辰已晚,等他过去只怕都已经天黑了,苏薇想劝他明日下朝后再去。
“放心吧,有秋白跟着,不会有事。”苏允墨听出了她的意图,“先前云水村的张大娘托我给她远去朔北做买卖的儿子送信,便是看在她念儿心切的份上,我也该尽快把这封她儿子写的家书送过去。”
苏允墨都这般说了,苏薇便也只能应了。等得几人一起吃完烤肉,她与谢沉麟一起送了苏允墨和秋白出门。
“听说你今天卖了宁王的舞姬,还打了宁王府的管家,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的嘛。”日暮四合的时候,谢沉麟和苏薇一起出了苏宅,西市街离清乐坊不远,谢沉麟便也没有叫马车,与苏薇一起在长街上漫步。
“宁王府上的下人实在是疏于管束,我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抬手揉了揉额角,想起萧云晞说她与谢沉麟串通的事情,苏薇也只是不动声色叹了口气,“宁王不愿配合,这差事也委实难办了些。”
“俗话说,御敌制胜,要知己知彼,你得抓着宁王的弱点,一招制敌,省时省力。”
“哦,小侯爷似乎有什么高见想要指点下官一二?”看谢沉麟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苏薇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带笑,一副谦虚求教的模样。
“小爷我替你打听了一下,宁王打赌输给了陈珣,要将清乐坊的花魁惜梦送给他做升迁贺礼,那惜梦姑娘这会儿在清乐坊开花魁会,要选一个在场的看客们替她赎身。”
谢沉麟捻了捻光滑的下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宁王与陈珣一直不对付,这场赌输了便已经让他丢了面子,若是还送不起这份礼,只怕日后不仅是在陈珣,在帝都各家子弟面前都会抬不起头,所以……”
“所以,你让我拿下惜梦,用来做威胁宁王的筹码?”像萧云晞这样软硬不吃的人,或许是该用用这种威逼利诱的手段。
“聪明!惜梦姑娘素来喜欢那些文人墨客,她今日定了千两银子的身价,还设了三场文试,夺魁者才能获得给她赎身的机会。”谢沉麟搓了搓手,看着苏薇笑得十分狗腿,“这千两银子小爷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比试嘛……”
“我若赢了比试,你就出钱替我把惜梦姑娘赎下来?”看着猛点头的谢沉麟,苏薇顿住了步子,“这么好的事情,说说看,跟人赌了多少?”
这些个世家子弟个个腰缠万贯,平日里没事喜欢拿人互开赌局,想来这一次,落到了谢沉麟头上。
谢沉麟抿了抿唇,侧头不愿说。
“你我朋友一场,小侯爷就这点诚意?”彼时华灯初上,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苏薇拿折扇轻拍手心,似笑非笑地看着被自己抓了个正着的谢沉麟。
“黄金百两,还有……还有一枚墨麒麟玉。”
“玉给我,我就跟你去。”苏薇点了点头,爽快地说了交易条件。
“分你五十两黄金,玉是我看上的。”一听苏薇开口就要那枚安西候从西域带回来的玄玉,谢沉麟态度坚决,不退让。
“小侯爷要是输了,回去可就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了吧?”人家都拿出麒麟玉来了,谢沉麟拿来赌的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宝贝,若是输了,回去指不定要被谢侯爷怎么收拾呢。
“……”被戳到了痛处,谢沉麟皱眉看着她,“那枚玉我想拿来送给爷爷,麒麟玉是男子配饰,你要来做什么?那一百两都给你,过几日我送几个水色上乘的玉镯子到你家如何?”
“你何时见我做过女儿装扮了?”苏薇瞥了他一眼,转身要回去。
“好好好,给你还不行吗?”一把拽住了苏薇的袖子,谢沉麟吐了口气,颇有几分委屈,却也还是应了。
拿不到那墨麒麟玉事小,要是争不到花魁,他输掉的可是去岁生辰时皇后娘娘赏的一枚血玉,听说那是北渊国送给皇后娘娘的,若是他爹知道了这件事,非把他抽筋挖骨不成。
“放心吧,明日我一定陪你去替谢老爷挑一件大气得体的礼物,保准他收了之后,对你更加宠爱,不管你怎么胡闹,都一直护着你。”拍了拍谢沉麟的肩膀以示安慰,苏薇手里的折扇一展,与他一起往清乐坊去。
入夜之后的清乐坊总是宾客盈门。今日因着又花魁会,此刻门口早已是围得水泄不通。
三楼谢沉麟定下的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靠近大厅的那一面没有墙,这会儿挡了一个屏风,屏风后面隔着红木雕花的栏杆,可以清楚看到楼下大厅中的景象。
“云三他们在对面,陈珣在二楼,”让人撤了屏风,将矮桌移到栏杆边,谢沉麟将场里的熟人一一指给她看,“云三旁边那几个雅间里都是我们的人。”
三楼近二十余间雅间全被这些王侯子弟占了,如陈珣那样的刑部侍郎也只能抢到二楼的位置。苏薇随着他指的方向扫了一圈:“宁王殿下的呢?”
“他约了承平王喝酒,承平王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估计要开场了才会来。”谢沉麟顿了顿,迎上苏薇的目光,最后指了指身后,“我也是订好了这间之后才知道,宁王他们再我们隔壁。”
“……”夹菜的手一顿,筷子上的一颗珍珠丸子滚落回了盘子里。
“若是今日这清乐坊被拆了,赔款的时候你们可别拉上我。”
抢人家看上的女人就算了,还非要在人家隔壁抢。人家萧云晞可是带着被称为战神的承平王来的,一会儿抢急了打起来,遭殃的只怕是这清乐坊。
楼下台子已经搭好了,清乐坊也已经闭了前门,不再迎客。
今日这场子里的,随便一个都是一掷千金的主。惜梦姑娘还没出现,不过台子上表演的,也都是清乐坊压阵的姑娘们。
苏薇喝了一口香甜的果酒,没心思看底下的表演,倒是趁着这个空档将楼上的雅间都瞧了个遍。
今日的花魁会,关系到两场赌局,来的贵族子弟里,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
对面云三公子桌边的青衣书生朝她举了举杯,薄唇上扬,一双明眸里满是笑意。
“想不到,二师兄和云三公子还有交情。”苏薇微微一愣,皱眉看着那青衣书生。
玉无痕与她曾同在云山书院求学,只因着当初书院的院士们举荐参试的人时她而不是他。心高气傲的贵公子一怒之下,弃了科考,离开了书院,这半年来,他虽然为谋取功名,可凭借才学智谋,也在帝都闯出了不小的名气。
“他以为请了无痕公子就可万无一失,却不想,小爷我这里有张王牌。”谢沉麟瞥了一眼对面云三公子捏着酒杯瞪他的模样,笑得十分畅快。
“也不能这么说,二师兄与我相比,也有许多过人之处。”苏薇轻笑了一声,转头不再看玉无痕,“对了,宁王殿下那边呢,请了哪位名士来帮忙?”
“这个倒是奇了,他们说来的只有宁王和承平王,”说起刚刚叫人去打探的事情,谢沉麟也觉有些惊奇,“你说难道是承平王深藏不露,别看他一身煞气,凶恶如修罗,其实骨子里也曾是个寄情山水,善于舞文弄墨的文人雅士?”
“若真是这样,今日能来一观,我们可就赚大了。”光想象那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承平王如玉无痕和苏允墨他们那样吟诗作对,苏薇就觉得十分有趣。
说话间,楼下鼓点响起,原本喧闹的看客们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悠扬的琴声响起,梁上突然飘下漫天的花雨,引得所有人都惊诧地抬头去看。
花雨里,着了一袭雪色长裙的女子攀着挂在大梁正中的那道红绸,徐徐落下。
等得滑落到红绸末端,雪衣女子也没有松手,只是身形一晃,抓着红绸在空中荡开。绕着二楼的雅间转了一圈,这才翩然落到了台上。
琴声止,一阵默然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掌声和男人们的惊叹声。
就连苏薇都忍不住随谢沉麟一起,扑在栏杆边,探头往下面看。
台上的惜梦姑娘一身雪色及地的长裙,如墨的长发披散,只在发尾束了一条锦缎。一双波光潋滟的眼轻轻一扫,便已经叫周围的看客迷醉万千。
撇开那国色天香的容貌不谈,单是那般出尘清逸的气质,便早已胜过周遭其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