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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狮首人身(二)

不知过去多久。

出神的加若收回了望眼欲穿的深邃眼眸,面对痕迹斑驳的灰砖高墙,缓缓低下头,原先延伸向天空的注意力,逐渐地偏向身旁正在熟睡的女孩。

细微鼾声,清幽呓语,以及在阳光下散发慵懒的长发——即便这是女孩之美所展露的冰山一角,但也足以引人瞩目。

此情此景,蓦然让加若觉得,像个骑士一样守卫在一位女孩身边,是一件多么神圣、多么纯粹、多么轻松的事情。他不由微微一笑,抬起双手搭在脑后,身体略微倾斜,靠向身后的灰墙。

现在,他所经历的意境,就像是躺在铺满绿茵的山坡上一样,感到无比的惬意和舒畅,起初澎湃的心海也随之彻底沉寂下去。

他很享受当前的状态。

纯净、静谧、安稳,没有任何嘈杂事物干扰。

“唔……”撒娇般的嘤咛,自身旁传来,处在睡梦状态下的艾露丝似乎有了动静。

正享受安宁时光的加若察觉到艾露丝苏醒的迹象,飘然的神经顿时一紧。他不自觉地放下双手,倾斜的身体微微调整端正,心情犹如学生时代被班主任查岗时那般紧张。

这并非加若的本意,而像是这具身体自带的条件反射——应该是“以前的加若”残余在其内心,对于艾露丝的敬畏之情作祟。

“加若,过去多久了,快下课了吗?”艾露丝扬起纤细的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神释放出醉人的懒散,说话时,语气里还裹挟着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倦意。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加若一脸平和地回道:“我不是很清楚,但也快下课了吧。”

艾露丝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梳理侧脸略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她左右简单地撩动了一下长发,将头发飞向两肩,很是洒脱的结束了整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新月般的眉毛轻皱,神情瞬间郁闷了起来。其变化之快,令端坐身旁的加若叹为观止,止不住地感慨:女人都是善变的。

“哎,真烦,还要写一份检讨书。”艾露丝一边抱怨,一边仰起头,双眸注视高墙通风口处裸露的天空,任由这午后昼光,在她雪白脖颈上留下定格的疏影。

她自言自语,神情专注,嘴里念叨事情的时候,用来缓解烦恼的姿态并不安分。那优美、小巧的倩影一直在左右微摇,宛如一只可爱顽皮的小仙灵。

“我最讨厌写东西了,要是能有人帮帮我就好了。”她噘着红润的小嘴巴,可怜巴巴地望着走廊挑高的天顶,像是在乞求上天赐予她解决问题的办法。

加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艾露丝小声小语发牢骚的模样,内心世界却尽是盎然的笑意:“果然……还是个孩子。”

同时,他也想到了。

在他穿越至此,记忆和意识显现的最初,发生在阶梯教室里的事情。

貌似那一位被称为“芬格里教授”也给他下达了“检讨书”的写作任务。

“似乎有这个印象……”加若的脸微微一黑,瞥了身旁艾露丝一眼。归根结底,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这个“艾露丝”!如果不是因为她后期的介入,而使得矛盾激化,他们两人不至于会沦落到当前这个地步。

“哈哈,我想到办法了!”

喜悦的欢呼声从耳边响起,加若无奈地挠了挠头,再次转眼看向一旁的艾露丝。

而这一转眼,却恰好让他目睹艾露丝那令人惊艳的笑颜。

她仅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笑,加若便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面对她微笑之中荡漾的微妙,他原本古井无波的内心世界,骤然划过一道绚丽的流星,怎么都挥之不去。

“糟糕,是……”加若心中直呼不妙。

这必然是……有重大的事情拜托他的预兆!

当然,以他现在“跟班”的身份,所谓的“有事拜托”,应该变更为“下达指令”才对。

加若的瞳孔微微放大,悉数心事了然于怀。他不再弱势地关注对方的态度,而是正襟危坐,静静地等待艾露丝开口说出诉求。

依照中国俗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艾露丝尽态极妍,想以美色作为引诱的垂饵,让别人帮她办事。机智的加若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心中顿时竖立起高度警戒的防线。

来吧!来自异世界的诱惑!

敢于直面惨淡的猛士,绝不会因此而怯懦——尽管现在,他还并不强大!

加若的眼神逐渐毅然。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深深地感受到来自背后源源不断的支撑力——那是千千万万的地球同胞,隔着遥远时空传输给他的信心与力量!

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碰撞!这是两大世界个体意志的初次交锋!

加若暗中握紧拳头,内心昂扬的热血之魂,正在熊熊地燃烧。

“加若!”艾露丝甜甜地喊着他的名字。

在他的眼里,艾露丝那晶莹的朱唇像是涂抹了蜜糖一样,充满着迷人的魅力,吸扯着加若脆弱的双瞳。她话末的尾音犹如柔顺缠绵的丝绸一般,蕴含着隽永的韵味,摩挲着加若软腻的耳廓。

“呃……怎么了,老大?”加若的额角冒出丝丝点点的汗水。他口干舌燥,担心自己招架不住对方的诱惑。

“帮我一个忙呗。”

来了!

加若的视线一定,浑身肌肉紧绷,淡定地承接了一个过渡句:“什么忙?”

“芬格里教授不是说了要写检讨嘛……你帮我写一份呗。”

话音刚落,环绕在加若身边的气氛顿时沉寂了一小会。

“就只是这样吗,老大?”此时,加若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诧异。

“就,是,这,样,啊。”艾露丝点点头,其精致、动人的外表,看不出任何弄虚作假的成分。

加若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把脸悄悄转向一边,一手扶住低垂的额头,咬紧牙关,原本皮肤略微偏黑的脸,愈加的黑了。

面对艾露丝最终道出“拜托”的内容,他深感意外,显然是他对于艾露丝的行为,进行了过分的解读,从而导致他的大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觉得是自己的认知走入歧途,变得不正常了。

“难道是因为穿越到陌生世界的应激反应么,想法是不是有点过于极端了?还是说以前‘加若’的人格在影响着我理性的判断?”加若强令自己的头脑快速冷静了下来。

仔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慢慢地感悟到自己所犯下的失误,不由懊恼了起来。

效果很明显,当下陌生的环境对加若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以至于他对外界事物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看来,我还无法完全适应‘加若’这个角色。亦或者说现在,我的心态是病态的,丢失了平常心。又或者说,我并没有完全接纳这个世界,还认为自己是在Play Game。”加若在内心默默地做着自我检讨。

“怎么啦,不愿意么?”

长时间不见加若的答复,艾露丝秀气的眉头顿时一拧,语气中略带着些许冷嗖嗖的“杀气”。

“没,没有,老大!”加若调整好表情,假装出坚定的神情,掷地有声地回应道:“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这还差不多……”艾露丝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宝石般的瞳孔注视着低声下气的加若,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收加若为跟班的决定,还是十分英明的。

恰在此刻,悠长的号角声徐徐响起,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梅瑟学院那耸入云巅的建筑之间。

学院的号角声的出现,意味着正在进行的课堂终于接近尾声。

那些正在授课的导师,亦或教授,一定会不约而同,果断停止他们的讲课进程,他们会比自己的学生还要急于离开他们执掌的课堂。

由于梅瑟学院施行的是特殊的外聘制度,拖堂对于他们这些导师和教授来说,就是加班——不仅吃力不讨好,还会影响学生学习这门课程的积极性。

因此,梅瑟学院的授课导师是决计不会出现拖堂的现象,即便有,那也只是个例而已。

号角悠扬的声响还在继续。

这时,艾露丝不声不响地站起了身,快步走向走廊的尽头。在那里,设有通往第一层楼梯的入口。

她这样做,是想赶在教室大门开启之前,离开走廊。

原因之一,是为了避免与她的死对头伊尔夏碰头。毕竟艾露丝在课堂上大出糗,气势在无形之中就被削弱了一层,如果这时候与这个对头碰上。伊尔夏指不定要借题发挥,让她的处境更加不堪。所以,现在她要暂避锋芒。

原因之二——于情于理,她都不想与教训了她一顿的芬格里教授碰头。那个老头子目前有可能还在气头上,她当然没必要自讨没趣,像没事人一样在对方的眼前晃来晃去,触其霉头。

望向艾露丝匆匆离开的背影,加若没有丝毫的犹豫,迅速地追赶了上去。他没有多问什么,因为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离开,是最佳的选择。

两人一快一慢,顺着旋转白石阶梯下楼,很快来到奥法殿第一层的大厅。

这时的大厅已经有不少人在进出走动,他们两人穿行于其间,一点也不起眼。

“加若,你待会还有专业课吗?”行走在前方的艾露丝忽然问道。

加若揉了揉太阳穴,模糊的记忆瞬间作出了相应的反馈,给出了有关的信息,得悉全部以后,他赶忙答道:“我还有一节选修的‘附魔’专业课,在元素殿的巨人铸造长厅。”

“那你快去吧,我要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艾露丝果断地摆了摆手,示意加若不用再跟随,“我先走了。”

“好的老大。”

此刻的艾露丝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她话刚说完,人就朝着大厅大门的方向快步离开了。

目送着那一道纤柔的背影消失于视野之内,加若整个人如释重负——他终于不用扮演一个唯唯诺诺的臭屁跟班了。

因为在这个梅瑟学院,特别熟悉以前“加若”为人的,唯独艾露丝而已。只要艾露丝不在他的身旁,加若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曝露真实身份,或引起他人不必要的怀疑。

“元素殿么?名字有点熟悉的感觉啊。”

撕去了伪装,加若静静地站定在原地,清澈的瞳孔,倒映出奥法殿内一片深蓝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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