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资阳安岳的高中生之间,一直都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那就是当一个人死后,如果说他还有未尽的愿望或是想要做的事的话,那么他的灵魂便不会消散,而是变成游荡在街巷的孤魂,而负责安抚这些灵魂,并指引他们顺利回升的人,则被称作提灯人。
很无聊是不是?
其实高中生活的大部分东西都很无聊,无聊的人,无聊的事,所有的事,所以我才会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简简单单地做我自己,不想跟任何人染上关系,单纯做好我自己份内的事就好,这样就能不搅和进任何一件麻烦事里,这样就能安然地守好我这个不被世界所接纳,而是将其视为罪恶的秘密,一个令我自己都心生厌恶,却已经只能选择被动接受的秘密。
交朋友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些许奢侈,但倒不如说是我在主动抵制这件事情,不管什么事情,一个人就够了,难道不是吗?生活虽然枯燥乏味,却也稀的平静舒缓,我喜欢这样,这样就好。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我,其实也还是有一个朋友的,一个和我同样孤独的人,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我们俩才成为了朋友,不过说是朋友,其实也只不过是相较于其他人而言更能处得来而已吧。
这个人,就是王云五,王云五在我们班应该是属于十分低调的那种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也引不起其他人的注意,下课放学总是最早出门,早晨也是一个人早早地到校,就算有人特意邀他周末去玩,他也会统统拒绝,他也同我一样,在这个班上同样也没什么存在感,所以我以前也并没有注意过他,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识也并不在学校,而是在我放学路过的那个中心公园,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在我每天放学回家路过中心公园的时候,都会看到我们班的王云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会时不时的掰一些面包碎屑来招呼不断飞来的鸽子,嘴里也会不断地不知道碎碎念些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统称怪咖,所以我才会对他产生那么点兴趣,怪咖对怪咖,呵呵,终于能来点有意思的了。
一缕秋天的萧瑟从干枯的枝头上划过,刮落了一片枫叶,飘落的枫叶摇摇摆摆,欣喜地奔向大地,不过就在它即将拥入大地怀抱的一刹那,却突然被一阵鸽子惊飞时激起的气流给卷起。
“你很喜欢鸽子吗?”我向王云五讲话:“我是说,我几乎每天路过这里的时候都能看见你在这里喂鸽子。”差劲的开场白,我本来就不善于和人打交道。
王云五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全然没有因为我把鸽子吓走而责备我的意思。
“不是很喜欢。”王云五淡淡的回答说,言语里没有一丝情感的流露。
“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我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笑着问他。
“这里有个小孩很孤单,我在这儿是为了陪陪他。”
“自己陪自己吗?”我笑着说,“那可真是够讽刺的。”看来我猜对了,他果然是个怪咖。
王云五又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缓缓地转了回去,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路口,说:“前几天这里出了一起车祸,有一个小男孩去世了,但他还在这里等他的父母,他很孤独。”
“啊,是那场车祸。”那场车祸是真实存在的,我也是确实知道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应该相信他的胡话,在我看来,他或许只是有些因孤独而略显中二罢了,这也许就是他什么也这么孤单的原因。
但是,此时王云五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却是那么认真。
“那你是怎么看到他的呢?”我问他。
“我是当地的提灯人,是专门负责引导那些徘徊在现世的亡灵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说着王云五还展露出了戴在他左手腕上手链的一个小小的马灯,说:“每次他靠近这里的时候,提灯就会发出灵光,这个小男孩是很害羞的。”提灯人,又是那个可笑的传说,没想到居然真的人会把这件事情当成真的,甚至还把自己幻象成其中的主人公,但那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中二少年才会有的自我幻象而已吧。
但我却并没有歧视的意思在里面,孤僻的人总是容易衍生出一些奇怪的爱好,这并不奇怪,我把注意力稍微放在了戴在王云五左手腕的那个手链上,手链的末端拴着一枚小小陶瓷质感的马灯,在彤红的夕阳日光的照耀下,似乎真的泛起了莹绿色的光芒。
“呵。”王云五还是和之前一样盯着眼前的一片开阔的空地看,但是他却突然咧开嘴笑了,王云五的性格孤僻,几乎从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但是他竟然在没人任何前提的条件下笑了,我以前几乎从来没有见他笑过,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紧接着王云五便开口说话了,他看着的依旧是那片空地,但他的话语对象,应该是他口中的那个小男孩吧。
“你还在等你的爸妈吗?”
“你会恨那个开车的司机叔叔吗?”
“你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没有来,你会讨厌他们吗?”
“你还会继续等吗?”
王云五一个接着一个的发问,或许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在可笑地自言自语吧,但是他眼神的真挚,却让我觉得,似乎,我也并不只是因为孤僻而显得中二吧。此时在王云五的眼里所看向的那个地方,是有一个小男孩和他面对面交谈着的吧,而王云五也正耐心地,进行着自己身为一名提灯人应尽的指引工作。
“嗯,是的。”
“当然不会,毕竟,我也有错。”
“不会啊,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工作嘛。”
“嗯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来接我的。”
那个小男孩,一定是这样回答王云五的吧。
“能让我也和他说说话吗?”我接过话问王云五,王云五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提这样的要求,我大概也是第一个不提出任何质疑就相信他的人吧。
“当然。”
“那好。”我郑重其事地走到那个小男孩应该在的位置的前面,“他是在这个位置对吧?”王云五冲我点点头。
“咳。”我轻咳了一声,然后弯下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然后我回过头看向王云五,等着他给我答案,毕竟也只有他才能看见这个小男孩吧。
“亡灵在死后就会失去他们生前的名字,不然他们的灵魂就无法得以安息,所以你问他名字是没有意义的。”
“那好吧。”我又转过去问小男孩:“小朋友家住哪儿啊?”额,怎么有种怪叔叔问话的赶脚。
我看向王云五,“他怎么说?”
“他被你吓跑了,什么都没说。”王云五说。
“......”
“好吧。”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我略显尴尬地拾起身,不过也是,提灯人本来也就是这个王云五幻象出来的职业嘛。
“你觉得提灯人是个什么样的工作啊?”既然小男孩不在,那也就只能试着和王云五交谈了吧。
王云五又重新转化为他之前那种平淡的表情了,“很无趣的工作。”
很无趣,这个词用来描述提灯人倒是相当贴切。
“咱们这个地区是只有你一个吗?那应该挺厉害的吧?”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风光的职业,就是给亡灵当差使,帮他们做他们没来得及所以留有遗憾的事情而已。”
“那一般都是些什么呢,我是说,难吗?”
“大多数都是给某个人带句话之类的小事,通常我会在梦中把话带到,但有时就会有很麻烦的事情出现。”说完王云五指了指前方的路口:“就比如说这个小男孩。”
“这个男孩的愿望是什么?”我略微好奇地发问。
“他想要他妈妈的一个拥抱。”
“......”我顺着往下问:“你打算怎么帮他呢?”
“不知道,这个愿望,大概这辈子是不可能完成了吧。”王云五的表情微微变化,相比之前又变得有一点的平淡,但是这次我还读出了一丝的伤感在里面。
听王云五说,他每天都要在很多个地方来回折返,却只有在中心公园这里逗留的时间最长,看来他果然还是对这个小男孩的事情最为上心,不过也是啊,拥抱,灵魂是没法拥抱的吧,这个愿望是没法实现的吧?
......
第到二天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时,还是在中心公园里看见了王云五,此时他正一个人站在那儿盯着什么东西,嘴里也在不停地碎碎念。
他手上的那枚小小的提灯,此时正散发着深邃的幽绿色的灵光。
哦,我明白了,他是正在和那个小男孩交谈呢。我悄悄地站在一边,没敢上前打扰,静静的倾听着他们的交谈。
周遭又是凄冷的秋风吹过,几只饥饿的鸽子也正围着王云五咕咕地叫,他们已经认得王云五了,他每天都来这里喂它们。
“如果你的爸爸妈妈再有了一个小弟弟,你会嫉妒他吗?”王云五开口。
“不会,我希望我的弟弟能够代替我好好地爱我的爸妈。”小男孩依然乖巧地回答。
“很好。”王云五轻盈地微笑,“但是你要记得,爱一定要在能说的时候说出口。”
“嗯?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小男孩疑惑地发问。
“你就会是你的弟弟。”正说着,王云五突然左手一扬,手腕中的马灯灵光大亮,向前照出一条幽长的小路,周围的鸽子受到惊吓,也开始四散飞走。
“去吧,从这里走过去的话,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这......这是?”小男孩害怕的看了看这条路,随后又明白了王云五的意思,他感激地向王云五鞠躬,然后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了,谢谢哥哥!”这个小男孩终于能够满心欢喜地安心上路了。
“他走了吗?”
“你明明都已经看到了。”
“不,我才没有。”我淡淡地笑,“那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云五不说话了,不过结果也已经显而易见了,但,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许吧。
自那以后,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再也没有见王云五独自一人在公园过,因为我和他一起结伴而行,两个孤独的人,终于相自为伴,至于王云五是不是他所谓的提灯人,又有谁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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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某燕:这是某燕第一次尝试第一视角的写法,显得有些生疏,剧情上对网传的有关提灯人的框架有所借鉴,有什么缺陷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