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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没有回忆的地方

每季度首月的第一个周日下午是秦德辉律师事务所固定召开合伙人大会的日子,由于清明假期二季度的会议顺延到四月九日召开,这也是沈旭磊成为冠名合伙人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他极为重视。第一季度的合伙人大会表决通过将他升为冠名合伙人,大家普遍认为年事已高的秦大律师开始筹谋退居二线寻找接班人,在他所有的门徒及合作伙伴中,他最看重沈旭磊。

头发雪白的秦德辉律师身着三件套西装出现在大会议室,笑眯眯地和众人一一打招呼。曾有人评价他笑起来的模样像弥勒佛,随年岁增长如今笑得越发和蔼可亲。然而在法庭上与秦大律师交过手的人都知道,他最擅长寻找对手举证过程中的破绽,哪怕极微小的细节也逃不过他的双眼。而一旦被他抓住疏漏,绝对是暴风骤雨般的连环攻击。

秦德辉的目光扫过会议室,他默默将眼前所见之人和心里的名单逐一对照,确认全员到齐后拿起小木槌敲击桌面示意全场安静。他看着众人,慈祥地笑着,慢吞吞说道:“谢谢大家放下手头的case来参加会议。首先我们再次祝贺Wilson成为本所有史以来最快成为冠名合伙人的律师,我确信Wilson是中国律师界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希望他继续努力,为本所带来更大的社会及经济效益。”

话音一落,掌声响起。沈旭磊没料到秦德辉给自己戴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只觉脖颈一阵发冷。眼前形势容不得细想,他立刻起身,脸上带着谦虚的微笑向周围鼓掌的合伙律师鞠躬致谢。“老师谬赞,旭磊愧不敢当。记得入职那天做自我介绍,我说过是出于对老师的崇敬才研习法律并成为一名律师。努力至今日,旭磊有幸能与恩师一同成为律所冠名合伙人,这份荣耀实乃至今我所能取得的最大成就。老师时常引用的名言‘律师应像一位斗士那样使用自己手中掌握的武器,而不应像一个刺客,他应知道如何调和委托人的利益同真理和正义的永久利益间的关系’,这句话从过去到将来,始终是我的座右铭。”

这番言辞处处可见对秦德辉的推崇,在座诸人掌声愈发热烈。秦德辉含笑点头,待旭磊落座,他重新举起小木槌敲击桌面,示意正式进入议题:“今天的会议,我们重点审核第二、三季度各部门的预算,以及上一季度的收支情况。我已经看到Peter(皮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了,他肯定在心里说这帮耍嘴皮子赚钱的人果然废话多。不用急,接下来的时间都是你的。”

他的玩笑话引得大伙哄然大笑,财务主管张义龙扣好西装站了起来,笑着接过秦德辉的话:“只要每个人都提高自己的计时收费,我不介意你们话太多。”

又是一阵笑声,在讨价还价开始之前,的确需要一个轻松的开场。沈旭磊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他靠上椅背望向主席位的秦德辉,后者接收到他的视线,朝他使了个颜色暗示会后有话要谈。

合伙人会议结束后,沈旭磊跟着秦德辉走进他的办公室。“老师,您有话和我说?”他主动询问。

“茂合集团和天威公司合同纠纷的案子你打算怎么辩诉?”秦德辉在办公椅坐下,“茂合的顾总和我是老朋友,他们也是我们合作时间最长的客户。”

沈旭磊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落座:“我知道顾总和您私交甚笃,这个case我准备行使不安抗辩权。”

秦德辉点点头,显然旭磊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略一沉吟,他提醒道:“不安抗辩权若行使不当会被认定违约,举证工作进展如何?”

“天威公司的注册资本工商显示为一千万元人民币,年底抽查时发现抽逃了九百万元资金,因此存在抽逃资金的嫌疑。另外,发放贷款的银行因为天威拖欠的另一笔大额贷款也起诉到了法院。我方证据充分,完全符合《合同法》第六十八条的规定。”

“OK,茂合是否提前以书面通知的形式告知天威要中止履行合同?”秦德辉继续追问。

沈旭磊轻轻一笑,自信满满地表示:“邮件、公函以及快递单的收据全部都在,用不安抗辩权没有任何问题。”

“Good job(做的好),我对顾总也有交代。”秦德辉看着旭磊,不由感慨时光飞逝。当年初见,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还是少年。未曾想有一日,他不仅成了自己的门生,甚至以最快的速度晋升为冠名合伙人,终有一天也会取代自己。

秦德辉在合伙人会议上的那番话亦是有感而发,一方面为旭磊的成就高兴,另一方面则隐含担忧。按照律所规定,创收千万以上才有资格晋升冠名合伙人。而沈旭磊从合伙人到冠名合伙人只用去三年时间,可想而知为了胜诉他必定无所不用其极。这正是秦德辉担忧的地方,唯恐他被眼前利益蒙蔽,模糊了正义的界限。

“你去做事吧。”想了想,秦德辉最终放弃说教的念头。沈旭磊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律师,他知道该做什么,什么不能做。

旭磊起身,郑重地向秦德辉鞠了一躬:“老师,谢谢您。如果不是当初您帮助了家父,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您教我的第一堂课就说过,‘作为一名律师,首要及最重要的职责便是将一切置于委托当事人的利益之下’,这句话我同样没有忘记。”

夏天蓝在四月九日下午忽然意识到有好几天没收到沈旭磊的讯息了。过去数日她十分忙碌,将屋子的里里外外统统打扫了一遍,还置办了全套床上用品把几间卧室内的全部替换。尽管花费不菲,天蓝却毫不犹豫下单购买了。她的潜意识抗拒使用这些“旧的,用过的”东西,因为很有可能它们“为江荟澜及某个男人所用”。

在收拾屋子期间,夏天蓝又去过Zihuatanejo一次,可惜那天Alex不在,酒保小多说他飞去云南采购新鲜的食用菌。夏天蓝咬着指甲琢磨食用菌明明到处都有,他还特意打飞的到原产地购买新鲜食材的原因,结论是这个Alex要么是富贵闲人,要么可能有轻微的偏执。

“他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她找了一个在当时情况下看起来非常合理的话题。

小多看了她一眼,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念头,带着一份跃跃欲试的兴奋。天蓝有点尴尬,误以为他在打她的主意,正在思考如何委婉拒绝,只听他说道:“老板说过九号上午回来,你早点来的话,他说不定会请你吃饭。”

哦,原来小多是打算让她蹭吃大餐啊。夏天蓝松了口气,顺手拿过长岛冰茶喝了一口,好吧,小多调制的鸡尾酒和本人性格颇为相符,口感略甜,明显是可乐放多了!

夏天蓝临时想到小多的提示,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四月九日下午三点。她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发消息联络沈旭磊,观察这一次接触的效果;另一个则是到Zihuatanejo碰碰运气,看Alex是否已回来,顺便蹭顿大餐。

夏天蓝通过扔硬币的方式决定了下午的行程,她在四点前到达Zihuatanejo,抱着几分侥幸心理推推门,居然打开了。刚走进门,熟悉的曲调便滑进了双耳,是吉他弹奏的《天空之城》。

她快步朝里走,很快看到正在弹吉他的那个人——Alex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他穿着白色的衬衣,眉眼低垂,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吉他弦。夏天蓝驻足凝听,悠扬哀婉的旋律,竟使得这一刻有了永恒的魅力。

注意到有人进入店内,Alex的手指停在弦上,他抬起头看见了夏天蓝,认出了这个几天前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他的手移向吧台,端起红酒杯浅啜一口,微笑着道了一声好。

“好久不见。”天蓝略窘迫,毕竟“偷看”被抓了现行。反而被偷看的那个人浑然不觉,笑笑说道:“你来早了,还没营业呢。”

“小多告诉我,来得早你会请我吃饭。”这句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委实有些厚颜无耻,奈何收不回来了。

Alex怔怔地看着夏天蓝,像是压根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就在她准备表态纯属玩笑之时,他开口说话了。

“跟我走吧。”Alex拿起吉他向吧台那一侧不显眼的小门走去,回头发现夏天蓝还站在原地,不由莞尔。“请你吃饭而已,怕了?”淡淡的揶揄,她听得出。

这个仅仅一面之缘的男人,有着令人安心的气质。也许是他拍摄的鸟,也许是他慵懒倦怠的气息,也许是他苍白的脸色……总之,Alex是第二个没有让防御机制启动的男人。

吧台的小门背后别有洞天,一条走道通往后门,走道左侧是办公室,右侧是一间现代化的厨房。

“这里原先不会是一家餐厅吧?”夏天蓝迅速打量完毕Alex的厨房,提出了问题。

他转过头,不太明白她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回答了:“我压缩了酒吧的部分空间,重新改造的厨房。”

怪不得他会特意飞到云南采购新鲜食用菌。通常,对食材要求高的人对于食物及烹饪手法也会比较挑剔,所以他们多数会选择自己做给自己吃。她点点头表示赞赏:“有这么漂亮的厨房,我也想学做菜了。”说着,她在岛台前自动坐下,一脸“我等你上菜”的期待表情。

“小多一定也和你说过我去云南是为了采购新鲜的菌菇吧。”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Alex心想等到小多下次过来必须好好教育他,怎能随随便便就把老板的行踪透露给客人呢!“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若不拿出来招待贵客,实在说不过去。”他从冰箱里取出刚存放不久的食材,摆放在天蓝面前。

“这是……”她不认得眼前这个长得像蜂巢似的诡异玩意,不好意思地承认,“我不会做菜。”言下之意,不认识它完全正常。

Alex随即揭晓了谜底:“它叫羊肚菌。其实最好的做法是煲汤,不过煲汤的其他材料冰箱里没存货了,只好做一道红烧羊肚菌献丑。”

“给你添麻烦了。”她嫣然一笑,放柔了声音。

他倒了一杯红酒给她,转身走向洗手池放水浸泡羊肚菌。天蓝看着Alex忙碌的背影,和前几天第一次见面相比,现在的他们拉近了一些距离。

人际交往看似玄妙,实则随处都能用到心理学,譬如她有意识地在两人互动中占据主控权。夏天蓝承认自己对Alex有点在意,甚至觉得他们中间貌似有块磁铁在一点一点拉近他们的距离。起初他否认了她的推论,但她固执地认为并没有错。这勾起了夏天蓝浓浓的探究欲望。他在这么多鸟类照片中独独选中那张并不算出挑的蜂鸟贴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在当事人看来仅仅是随意而为,可潜意识里的他必定对过去抱有愧疚或遗憾,能够倒退飞行的蜂鸟恰恰代表他的悔恨。

夏天蓝眼里的Alex是这样一种人:在他的面前有一个舞台,这个舞台无限延伸,没有尽头。来来去去的客人在这个舞台上出任主角。他鼓励他们,希望他们演出精彩的故事,而他只是旁观。

他坐在观众席上,带着宽容的心态欣赏着或精彩或拙劣的演技,适时给予掌声以免演员孤单。

他的故事在别人还没看到的时候已经谢幕。无限的舞台,已没有他扮演的角色。

夏天蓝的职业病发作,她突然就对Alex这个人和他背后的秘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他愿意,她很乐意听听他的心事,了解他的过往。

“没想到你还会弹吉他。”她从方才所见入手,试图加深对他的了解,“感觉不是初学者的水准。”

Alex回过头:“我大学时组过乐队,你相信么?”反问的同时,他自己也仿佛陷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深远。

这个话题得到的反馈信息超过预期,心底蹿起一道兴奋的小火苗,天蓝继续问道:“留长发打耳洞的摇滚朋克风还是校园民谣?”她在国内读了两年大学,印象里当时的校园歌手不外乎这两种风格。

他笑了笑,转身按下电陶炉的开关加热油锅,一边回道:“年少轻狂,不堪回首。”推敲他话语里的意思,大学时期的Alex十之八九是一名摇滚青年,与他现在的形象气质天差地远。

叛逆和愤怒的棱角,终有一天会被年龄磨平。到最后,绝大部分人不可避免地向生活妥协。

夏天蓝望着他挺拔的后背,微微一笑。他的年龄应该和她差不多,也许在很多年以前,他们曾经在大学城擦肩而过。彼时,谁都不认识谁,也无法预见未来的某一天狭路相逢。

呼吸吐纳的空气中加入了一味“青椒”,突然的刺激让夏天蓝猛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放下酒杯走到Alex身旁,看他将勾芡好的生粉浇入锅中,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几天前,有个男人为她煎了一块牛排。此刻,竟有一丝想念。

沈旭磊,他在做什么呢?

沈旭磊离开律所的时候,天色已昏暗。他在办公室将上庭的材料重新过了一遍,确保周一开庭一切顺利。他能成为律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冠名合伙人,秘诀唯有“勤奋”二字。胜诉率的基础是详尽的调查举证、与当事人的充分沟通、上庭前准备好的Plan B、Plan C(计划B、计划C)……没有这些根基以及为之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仅仅靠口才怎么能让法官信服?

夜幕低张,整条街的霓虹灯纷纷点亮,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也变换着LED彩灯的颜色一同加入这场灯光秀,迷人的夜晚刚刚开始。沈旭磊抬头仰望,四周高楼林立,仿佛一把把直插云端的利剑,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毫无疑问也是追名逐利的战场,每个人不得不全力以赴。

然而熟悉沈旭磊的人都知道,他根本犯不着如此拼命。他的父亲沈耀华是非常有名的画家,随随便便卖出一幅画就是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却非要靠自己打下一片江山。正如网上流行的那一句“可怕的是,别人不仅比你有钱,还比你努力”,沈旭磊便是真实写照。

沈旭磊不急着回家,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向前走,正好利用这段空闲好好琢磨秦德辉的告诫。合伙人会议上秦德辉那番言辞犹在耳边,明着褒扬他为“新星”,但将范围扩大到全中国,这话让他多多少少觉察出一些讽刺意味。

他理解秦德辉的担忧因何而起。这些年沈旭磊未尝有败绩,再困难的案子到了他手里都能柳暗花明,其中自然有些见不得人的调查手段。他一向欣赏大陆法系对实体正义的注重,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得到对当事人有利的证据,如何获得它并不重要。

就像行走在黑与白中间的灰色地带,这条道路不仅狭窄而且相当危险,但沈旭磊乐在其中。他喜欢赢,享受在“赢”的过程中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所以,不管老师有多担心,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事准则。他走到了天桥,望着下方车水马龙的道路,对这道题目给出了最终答案。

沈旭磊继续往前走,打算穿过天桥到斜对面的广场再招出租车去下一目的地。天桥的中间位置不知何故围了一圈人,他路过时随意一瞥,居然瞧见了楚云飞。

沈旭磊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会儿,他不确定在楚云飞工作时上前打招呼会不会惹对方生气。搞艺术的人都是难以捉摸的脾性,沈旭磊在和身为画家的父亲共同生活的十几年岁月里早就领教了艺术家的喜怒无常,那可是连亲生儿子都能往死里下手的暴怒。想想还是算了吧,就当没看见。

正准备撤离现场,沈旭磊注意到了楚云飞侧前方还站着的一个人。她一手举着闪光灯,一手握着无线遥控器,一脸紧张地等待楚云飞的口令。只听他“一,二……三”口号声刚落地,欧楠控制的闪光灯也同时亮了一下。

楚云飞回看显示屏上的照片,朝欧楠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他从摄影包里取出一张纸巾递给欧楠,扔下一句:“给我一张。”

几天工作下来,欧楠已经了解他所谓的“一张”指的是纸巾的三分之一。她迅速将纸巾还原为三片,递了一片给他,又配合他一同用玻璃胶带将纸巾固定覆盖住闪光灯。

“再试一次。”楚云飞对欧楠笑了笑,“光线应该能柔和了。”

欧楠一声不吭,接过闪光灯和遥控器,走回方才的位置。楚云飞耸耸肩,心想这个助理还真是沉默寡言得厉害,除非必要交流,他几乎没听她主动说过话。

他不知道欧楠的失眠症已持续十天了,她晚上睡不着,白天时常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会在工作室晕过去。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欧楠原先计划在床上躺一天强迫自己入睡,却不料楚云飞一个电话通知她临时加班。现在对于她来说,多讲一句话就等于多耗费一分精力,她可不想一会儿晕倒在人前。到时候楚云飞肯定会为了那堆十几万的器材弃自己于不顾,孤零零躺在地上没人理多难看,能免则免吧。

意识渐渐混沌,欧楠左右晃了晃脑袋试图恢复清醒。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能结束了。她对自己说道。

“欧楠,你没听到我的口令么!”楚云飞气急败坏地大喊。

她惶恐地抬起头,和人群里的沈旭磊打了一个照面。

欧楠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楚云飞的摄影器材箱上。她像是受到莫大惊吓似的弹跳起来,还没站稳就被楚云飞强行按了下去。

“你还是坐着吧,要是再晕一次,我的心脏病保证被你吓出来。”楚云飞的表情不太自然,心有余悸回想方才她突然晕倒之后手忙脚乱的景象,顺便想起了仿佛从天而降来帮忙的沈旭磊。他赶紧回头招呼正在看顾器材的旭磊:“Wilson,她醒了,我马上过来。”

欧楠做了一个深呼吸,记忆随即回到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幕画面。沈旭磊,世界真小,这一次真逃不过要正面相对了。她无奈地叹口气,抬头仰望天幕,猛然发现此处与沈旭磊的律师事务所相距并不远,怪不得会相遇。

胡思乱想间,楚云飞陪着沈旭磊向她走来。“上次你们应该见过吧,”楚云飞在欧楠和沈旭磊之间来回指了指,“她去律所谈日程安排。”看他俩一脸茫然,楚云飞补充说明。

要不是欧楠晕了过去没办法置之不理,沈旭磊肯定自己早就不声不响走人了。楚云飞这一句,迫使沈旭磊即刻做出抉择。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和Iris对接的人就是你啊。”

他不知欧楠早已和楚云飞提过两人是旧识,如今这般客套的口吻倒像是初次相见。欧楠察觉到不妥,立刻发声圆场:“Wilson,上次看到你很忙,就没过去打招呼。日子过得真快,距离我们最后一次碰面,快一年了。”

沈旭磊对欧楠的暗示心领神会:“没错,一年不见,想不到你成了云飞的助理。”

他俩一唱一和,尽力不让别人看出破绽。然而这番努力稍稍过头,至少楚云飞产生了奇妙的违和感。

他问过欧楠她和沈旭磊的关系,当时她斩钉截铁否认两人是情侣。她既然说得这么肯定,楚云飞没理由不信她。但当他亲身感受到弥漫在三人中间名为“尴尬”的气氛后,他猜测欧楠撒谎了。

可是,就算她说谎了,那又怎样?从来没有一条法律强制要求下属必须对老板坦白私生活,自己最多只能在招聘的时候问一下她是否已婚已育。楚云飞的自我安慰马上发挥了作用,他的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件事。

“欧楠,你没吃饱饭还是低血糖,站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晕倒了?”这才是头等大事,身旁站着一个与她关系匪浅的律师,他可得先发制人表明绝无虐待员工之举。

欧楠低下头,犹豫是不是应该把失眠的事情说出来。要是能买到安眠药就好了,她这样想着,意识又慢慢飘浮起来,在脑袋里低空盘旋。

沈旭磊瞧着欧楠,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今晚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他便发觉欧楠的状态不太对劲,她的脸色异乎寻常地苍白,眼袋和黑眼圈明显得吓人,一副“没睡好”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蹲下身,和坐在箱子上的女人保持同一高度,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你干吗?”欧楠吓了一跳,嘶声质问。

“你干吗?”楚云飞也吓了一跳,和欧楠异口同声。

沈旭磊毫不理会,他盯着欧楠的脸看了十几秒,在她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时松开了手。“反应迟钝,眼神涣散,你失眠么?”

“那又怎样?”她语气不善地呛声,间接承认他观察所得的结论。

“多久了?”沈旭磊继续追问。

欧楠冷笑一声,站起身。娇小的她在沈旭磊面前没半分威慑力,哪怕她拼命抬高下巴也没有用。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这不关你的事),沈大律师。”欧楠一字一句说道。大庭广众,何必搞得像演电视剧一样,他们非亲非故连朋友都算不上。

沈旭磊眼角肌肉一跳,心里有个声音让他不要管闲事,他和欧楠没那么熟!“保重,再见。”多说一字也嫌多,他用四个字告别,转身便走。

剧情发展太快,楚云飞跟不上节奏。他抬手想和沈旭磊道别,却发现那个男人走得飞快,早已消失在人群。再望望四周,看好戏的人因为“男主角”的离席纷纷退场,只留下他和欧楠两人。

这次外拍,真是彻底的失败!

“还拍么?”欧楠看看脸色铁青的楚云飞,小心翼翼地提问。

楚云飞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模特等得不耐烦回家了,还拍什么呀!收工吃饭吧!”他向她走了一步,仔仔细细看她的脸。“你失眠多久了?”

同样的问题,欧楠拒绝了沈旭磊,却老老实实回答了楚云飞。“大概十天,断断续续在地铁上睡过一会儿,但是躺在床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边说,一边帮忙收拾拍摄器材。

“十天?”他夸张得叫了起来,自己熬三个通宵就脾气暴躁得想砍人,她居然连着十天没睡觉还能有问有答,简直非人类,“你的状况太危险了,我陪你去医院。”

“医院能给我开安眠药吗?”欧楠满怀期待地看着楚云飞,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就指望他能给出肯定答复。

“安眠药对身体不好,治标不治本,而且你会养成依赖性。我看你就是心里想的事太多,所以睡不着。”楚云飞煞有介事地分析一通,末了提出建议,“我有个在美国开心理诊所的朋友,她最近回来了。要不你和她说说心事?保证回家睡得要多香有多香。”

和心理医生谈谈?这个想法经由楚云飞的声音进入欧楠脑中,深深扎下根。换作平时她百分百会说“no”,可此一时非彼一时,饱受失眠之苦的她把任何建议都当作救命稻草,只盼能尽快进入梦乡。

“拜托老师帮我联系吧,谢谢。”她郑重其事地道谢,倒让楚云飞紧张起来,本是随口一说的提议变得势在必行了。

楚云飞拿出手机拨通夏天蓝的电话,舍弃寒暄直奔主题:“Summer,我有个朋友想请你做心理咨询。”

手机那一头,夏天蓝愣了愣,视线飘向那只停留于半空拼命振动翅膀的蜂鸟身上。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你应该move on(往前看)。

夏天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长岛冰茶,慢悠悠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厌倦听别人的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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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穿成丑女。王爷不爱,小妾鄙视。切,破王府,谁愿意呆?装嫩扮傻有一套,卖个金碗聚聚财,找个机会闯江湖,带着彪二戏耍爷。某女大喊一声:什么!!!!让我去梅园吃狗屎,我才不吃…索性讨个帅哥一起私奔,那感觉才叫一个爽。半路客栈被要挟,女扮男装重回府,遭到色女来揩油,左拉又拽不服你。被识破,不要紧,装柔弱,博同情。么么哒,王爷看人家多漂酿?随着王爷来回门,半路居然和他那啥??王爷…你…你…你是故意的吧??这一路,强吻受伤加爱抚,哇塞,自己难道爱上他?回到侯府遭算计,王爷还给她做了一个轮椅来赏雪,么么哒,爱你爱你呀。什么??和皇上搞暧昧居然被抓到?皇上要封她为皇贵妃,而那个王爷…王爷居然又娶了一个正妃,呜呜呜,天理何在呀…骑着小毛驴去偷看你,还被小毛驴一顿瞪眼…连…连小毛驴都瞧不上自己?后来种种,皆为缘来缘往。片段一:“咳咳咳…”“你是哪房的丫头…”冷冷的声音让冷月柔立刻清醒,这不是上官疏虞那个王八蛋吗?大晚上的不在小妞怀里绵延子嗣,在这鬼地方出现,难道肚子饿了吗?冷月柔眯起眼睛偷偷看了两眼上官疏虞,发现这个死丫的背着一只手在耍酷,黑色的阴影罩着一张冷冰冰的脸。“王…王爷,那个,我是新来的,今晚上火没烧好,厨娘罚我没晚饭…所以…咳咳咳。”冷月柔的演技绝非等闲,她早已将面孔瞬间扭曲,因此整个人看上去比较丑。上官疏虞先是沉默,然后慢慢接近,背过去的右手重新伸出来,瞬间便又掐住了她的脖子,但这次要温柔得多。大拇指和食指微微上抬,冷月柔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整个支起抬高,娇俏的脸便现在温柔的月光下。片段二:看见苏王身上单薄的衣衫,冷月柔微怒:“王爷怎么穿这么薄,难道是为了展现美好的身形给那些涩女郎看,臣妾可不依。”听出她话里的醋意,王爷已是满脸的假装愠怒地说道:“王妃忒不贤惠,本王多纳几个妾室也是有的,怎么还想独占本王不成?”说完,已大大地刮了一下她高挺的鼻梁。她的怒意让她撅起小嘴。“王爷多纳几个妾室才好,我也就有时间去学戏唱曲,顺便在王爷和小妞温柔蜜意的时候,会会帅哥去,哼。”
  • 十六汤品

    十六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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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送长史李少府入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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