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女只好大义凛然地对许翊说：“是这样，我和爷爷是吃素的，不杀生，这鸡你放了吧。”
许翊挑眉，“吃......素？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素的？”
“就从搬入什锦胡同开始。”
河公不置可否，渡女这招还真是釜底抽薪。
许翊又说，“你身子看起来孱弱，怎么还学人家吃斋茹素？还是算了吧，再说，我的小外甥可不能也跟着你们吃素，他还得长个儿呢。”
渡女答：“那以后他自己单独吃，往后你们做好了肉，单给他送过来。”也省得自己总是到外头给莫子道买包子和烧羊肉。
许翊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提议甚好，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常往这边来了。“那这只鸡怎么办？”
渡女答：“放了吧。”
许翊倒无所谓，松开绑着鸡脚的细绳，开了后院的门，就给放出去了。
只是可怜这鸡，终归还是逃不过被吃的命运。许翊这边后门刚关，那边黎家的大门就开了，黎家厨上的老妈子正准备出门放水桶，白白得了一只肥大健壮的老母鸡。
许翊再回到院子里，问河公，“怎么不见子道？”
河公答：“他昨晚没睡好，刚刚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许翊倒是奇怪，十回来有八回是见不着莫子道的，不是在睡觉就是出门儿跟隔壁邻居家小孩儿顽去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请便。”
许翊来到东厢房，只轻轻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的弧度，就看见屋里头莫子道倒真的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屋里陈设虽简单，却是整个院里最舒适敞亮的一间，杜家倒也没有苛待莫子道。只是许翊始终想不明白，莫子道多年的癔症，打娘胎里带来的，怎么说好转就好转了，这个杜梦儿究竟是用的什么良方？还是真如她所说的，金水之命，须得相互依附方能久存？这一切都太难以常理来解释了，这件事情的本身已经超出了许翊能接受的逻辑范围。可是，不管信与不信，事情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的眼前！
自莫子道搬入杜宅的这一个月里，他也以各种借口造访此处多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可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可思议，杜家提出来的要求也很合理：不打扰。莫家的人若是想探望莫子道，来即可，但是不可天天来，不能打扰了他们的生活；而杜家也会每个月带莫子道回莫公馆两回。
从头到尾，没有一项提到管家说的“讹钱”的事项，甚至杜家还要为莫家担起了抚养莫家小少爷的重任。
莫家人的态度也从小少爷慢慢见好的精神状况上逐渐改观，连莫夫人也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件事，都说朱门绣户的孩子难养大，反倒是衣单食薄的家庭出虎子。因此，莫家也就不急着接小少爷回家了。
入夜，万籁寂寂，人已将息。
掌夜的灯火已相继熄灭，独什锦胡同杜宅里孤灯一盏，熠熠的烛光中，渡女对灯而坐，似在侯着什么人。
犬守夜，鸡司晨，蚕吐丝，蜂酿蜜。这世间的一切，看似转瞬万变，无有定数，实则万物有法，冥冥之中已有安排。
待夜色又厚重了一分，连胡同口的京巴犬都打起了盹儿，渡女的房门被一阵不知打哪来的风猛的吹开。那风继而又吹灭了桌上那抹摇曳不定的烛火，一缕青烟自熄灭的烛芯中缓缓升起，屋里的一切终融入夜色中。
“你们来了。”渡女缓缓说道。
“来了，渡女也不将那烛火熄灭了来迎接咱们，哼！”来人身未至，声先行，那声沉润如水，如这隐秘的夜色。
渡女站起身，就见两个三尺身型的小人影闪到门边。
月光下，俩人连臂而行，一模一样的身高，皆是小颊赤肩，无发无眉。
“两位阴帅不执阴司之事，跑到这红尘之中寻渡女，可是阎王有要事交代？”
所来者乃冥界的夜游阴帅，夜游于日光寂灭之时出没，手执诡状笔，专记暗不见天日的冤屈、有冤难伸的枉死者。
“五儿，给她。”其中一位夜游朝另一位夜游说道。
渡女好奇地看向另一位夜游。
就见那位夜游摊开掌心，然而掌心之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又见他另一只手覆上那只摊开的掌，用尖利的指尖使劲扣进掌里，入肉三分，他抠啊抠，终于从肉里面抠出了一瓶扁椭圆的透明小瓶子，瓶子里装满无色无味的晶莹液体。
然后俩人如鬼魅般飘至渡女跟前，将透明瓶子呈上。
渡女接过瓶子定睛一看，那瓶子里面居然有一条在迅速游动着的光，那光的形状好似蛇一般，好像马上就要冲破瓶子游出来。
“这是……？”渡女不解地看向两位夜游。
“渡女快喝了它，我们好回去和孟婆交差。”俩阴帅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的左右晃动身体，好像根本停不下来。
“孟婆......？为何要让我喝下此物？”
“我们哪里知晓，孟婆只说让我们把这瓶东西给你，并交代你喝下它，其他的咱们一概不知。”被叫做“五儿”的阴帅好像快要记起了什么，然而晃了晃脑袋，转眼又忘了。
两个夜游阴帅，居然连孟婆的一句整话都记不住。
上回，孟婆因擅离冥界，违反冥律，已被阎王爷按规惩处。好容易找到或许能解当年误滴迷魂汤的法子，只能拜托两位夜游阴使替自己跑一趟人间，还特意交代了他们要说明白前因后果。
这条通体透明发着光的灵蛇，孟婆可是费了老大劲才寻到的。此蛇只以游魂离魄为食，虽然体型细小，却能在瞬间将一个比它庞大百倍的魂魄吸食干净。孟婆将此灵蛇养在玻璃瓶中，略施法术，然后以迷魂汤喂之，这蛇便只记住了迷魂汤的滋味。
孟婆想的是，待渡女将此灵蛇吞下以后，蛇便会逡寻着迷魂汤的味道，透骨穿筋自行觅食。如此，既能祛除渡女身上的迷魂汤，又不损其肉身，可谓两全其美。
哪想到托付了两个认影迷头的糊涂阴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