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并未完全吞噬文轩阁,当若轻安重又踏足这片区域,见不到烈火灼烧的任何痕迹。不止外墙,就连四层五层的书柜,也都换了个遍,倒教若轻安有些不适应。
只是,今日文轩阁,除二人外,似有其余来客。
嘈杂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若轻安表情未有变化,她预感,今日可能并不平静。
听这脚步,大概是五人,一人在前,四人在后。浓郁的香气隔一层门便刺鼻而入,纵使倚在若轻安身后书柜的男人也有些不耐,飞身去了二层,捏住鼻子转身离开她视线。
若轻安笑着摇摇头。只专心翻开几上书卷。
正如她所料,清晰的开门声将香气的源头送入内阁。艳绿色裙袂衬着女子姣好的面容,略显雍容却柔情不足。身后四名婢女身着桃红色,每人手中持一托盘。
未曾理会盘坐的女子,来人径直上楼,挑挑这个,瞧瞧那个,一圈下来,四盘早已盛满。
若轻安不紧不慢啜口茶,直到黑影映在她的侧脸。
“哟,这不是我昆仑顶命最大的若轻安,若姑娘么。怎么,今日故地重游,可别再生出事端。”
“全托善心小姐的福……”若轻安起身,顺手将方才准备的第二杯茶奉上:“轻安才得以生还。”
绿裳小姐瞥了一眼若轻安,盯着她接过茶杯,刚啜一口,便将茶水喷出,伴着连续的咳声。
“好你个若轻安!”她吼道,整个书阁都充斥着回响,“本小姐好心好意来看看你,你却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善心小姐可是嫌烫了,那轻安再换一杯便是。”若轻安蹙眉,却未多语。虽知此水已是掐好时辰倒的,但对方故意找茬,自己也无计可施。
“不必如此麻烦。”宇文善心阻止了转身奉茶的若轻安,当若轻安回身的一刻,她将手搭在若轻安右肩,附耳轻声道:“这里的茶,本小姐不想喝了,你自己享用吧……”
话音未落,宇文善心稍用力道,将钳住的女子向她身后的岸几推去,顺势便要将杯中茶水泼出。
糟了!
只是,若轻安并未如宇文善心想象中滑稽难堪。相反,她泼水的手几乎在瞬间被人制住,动弹不得。
面前出现的白色身影横在她与若轻安中间,一手揽住若轻安的身子,一手控住伸向若轻安的罪恶之手。
“这位小姐,万事以和为贵,还请……高抬贵手。”
说着,白衣人便将制住的手举过其头顶,按住其穴并缓缓扭动,令杯中水淌落无疑。
“好大的胆子!你……”
宇文善心抬首,声音却戛然而止。
白衣翩翩,身负三尺长剑,长发高束,抹额以饰。剑眉星目,两缕青丝垂下,更显其丰神俊朗,潇洒若仙。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小姐无礼!还不……”
“退下。”宇文善心打断身后婢女的话,后将手顺势抽走,双眸微眯,语气缓和道:“这位,想必就是借宿我昆仑顶的严舒公子吧?”
严舒?哪来的严舒?疏烟一皱眉,反应倒也迅速:“宇文小姐好记性,在下这不入流的名字,却也被记得清楚。”说完还瞥了已退步自己身后的人。
见身后的若轻安一脸无辜,疏烟暗骂一声,耳畔便响起宇文善心的关切:“公子实在过谦了。不知严公子在昆仑可还习惯?”
“一切安好,劳烦宇文小姐记挂了。”
若轻安虽不见疏烟表情,明显听出其语气中一丝不耐,唇角向上一扬,却正与宇文善心对视。对方正欲发作,疏烟仿佛心有灵犀,略一挪步,挡住宇文善心视线,后道:“若姑娘曾救过在下一命,在下今日替她给宇文小姐赔个不是,也理所当然罢。还请宇文小姐,恕在下无礼了。”
此话一出,直说得宇文善心心中得意:“公子哪里话,善心怎敢让公子赔礼,这,这也有损我昆仑顶礼数。”
“小姐……果真知情达理,严某先行谢过。只是今日在下尚有要事,不便奉陪,日后若有缘分,自当再会。”讲完便作揖。
宇文善心自知对面婉拒自己,想也合乎情理,便回礼径直带人走向门外,走时还不忘回首偷瞄两眼白衣男子。
但阁中两人并未很快交流。某一时刻,待到疏烟回头,若轻安点点头,二人才在同一时间神色放松下来。
“啊,可算送走了这大小姐。”疏烟随地一坐,眼中满是嫌弃。
“我还以为,中原人会喜欢善心小姐此人。”
疏烟差点被一口茶水噎住,发出“嗤”的一声,嬉皮笑脸:“中原其他人,疏烟不清楚。不过……”他凑上对桌之人面前,“疏烟眼中,若轻安,可比这张扬跋扈的香精不止顺眼十倍百倍。”
若轻安一愣,旋即“噗嗤”笑出,双眉中间真正舒展开来:“这昆仑顶,怕也只有阿疏会有如此胆量罢。平日谁若敢出言不逊,严训倒在其次,就算毒打也无人问津。”
是吗……昆仑顶的生活,看来并不想表面那般风平浪静。但疏烟却满不在乎:“怕一女人做什么,我非昆仑顶之人,倘若她找上门,偌大中原,随她找去。”
“疏烟公子的身手,脱身自是不再话下。不过作为你的救命之人,倘若真有这一日,我怕是要早做打算了呢。”
虽是玩笑之语,疏烟却沉默了。的确……中原之时,宇文家二小姐的名声便已远播,就现在自己与轻安关系,若自己抽身,难保轻安不出意外。是自己考虑失全。
“那么,”若轻安抬首望向他,等待后文,“真有那一日,轻安与我一起远遁中原可好?”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眸中闪着星光,温柔明亮。
这是少有的他的认真,虔诚,以至她不忍心拒绝这邀请。
可是……
她握紧手中茶杯,正欲端起,却转念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究没有喝到。
是了。疏烟明白她心中踯躅。生活于此八年,与自己才相识几日,虽然关系并不僵硬,但至少现在,她尚未对自已敞开心扉。此举实在有些急于求成。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唯有茶壶中咕嘟咕嘟的热水作响。
深思熟虑过后,疏烟率先举杯,打破了沉静。
“也罢,我也只是万一而言。以疏某武学修为,若是在昆仑都无法护你周全,又何谈与你前往中原。”
“只是,轻安救我性命,又为我诸多安排,我希望有朝一日,若你想去见识昆仑之外的世界,我也好,尽些地主之谊。”
若轻安手中略松些劲,终也捧起茶杯,在疏烟期待的目光中饮尽茶水,轻声道;“阿疏……言重了。中原之大,我亦想亲眼目睹。只是苦于身虚体弱,长路漫漫,恐舟车劳顿,于你不便。”
“和我客气什么。”疏烟豪爽地拍拍她肩膀,顺手又将茶水添满。
算了,此事容后再叙。自己尚未痊愈,无论昆仑顶,还是轻安,都应从长计议。
“话说回来,严舒是哪里冒出来的?”
“疏烟公子嘱我切勿透露你姓名,我自然是在遵守约定了。”
“你倒省事,将疏烟倒过来便是严舒,也不怕人笑话。”
“无人知晓,自然无人笑话。倘若笑话,也是笑话疏烟公子。”
“哦。本公子知道了。小安安可是又想念本公子的手艺了?”
“你……”
“别躲嘛,这次本公子一定让你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