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超坐在银行的大厅里,正在焦急地等着叫号。他不自觉地抖着腿,过一两分钟就掏出手机看一眼,看完又塞进去,手在扶手上频繁地点击着。这也怪不得他心急,毕竟是偷空跑出来的,也就一个多小时的空儿,万一领导进门看见他不在,估计又是一堆没趣儿的话。他走时也跟对面的老刘说了一声,可那家伙太滑,三句两句的岔能绕一会儿,若有正事了,却未必肯替他接挡下来。
这时,大厅的喇叭响了,53号,终于轮到他了,他赶紧过去。Vip门口时一个男办事员,他点头哈腰,满脸带笑着说:“王先生是吧,请随我来。”随后将他引进房间里面,并顺手给他倒了一杯水,才关上门出去了。
坐他对面的是一个特别干练的女职员,也是带着标准的笑容,甜腻地说:“王先生,经过我行的全面评估,您是符合车辆抵押贷款的优质客户,如果您确认办理,并带齐了相关的证件,最快预计今天下午三点就能收到钱。您现在确认将车辆进行抵押贷款么?”
王超清了下嗓子说:“确认,请办理!”
好的,女职员笑着说:“您的车辆为沃尔沃XC60,已经使用了两年零八个月,经过专业公司评估,最终估价为23万,根据我行的规定,抵押贷款是按照估价的百分之九十来放款的,也就是您最终会收到二十万七千。这是抵押合同,请您过目,如无异议的话就请在合同上签字。”说着就推过来几页纸。
王超看也不看,就问:“在哪儿签字?”女职员赶紧起身,帮他翻找到签字的地方,按压着纸角,看他龙飞凤舞地签下。随后又笑着说:“您的证件现在可以给我了,我好去复印一下。”王超赶紧从公文包里掏出来各种证件递给她,女职员笑着说了一句:请稍等。扭着身子就出去了。
王超往沙发上一靠,松了一口气:这车还是爸爸出事前,他上班没几天,随妈妈去挑的。当时为买了这车子,哥哥和嫂子还颇有微词,说一上班就这么好的待遇啊,妈妈却一句怼了过去:“你们扔的那些钱,也够买好几辆了。”他们才不吱声了。现在,他却偷偷摸摸地把车子抵押出去,也属无奈。
最近股市简直是炙手可热,他的钱也翻了一番,可谁嫌钱多呢?本来,他还想再借点钱,索性来个大翻盘,可现在谁手里但凡有一点钱,不去炒股啊?!就是他现在借的这些钱,虽说是铁哥们的,也是信誓旦旦地给够了利息,才没被要走的。虽说翻了一倍,但这个数儿离他的预期还是有一些落差的,借是借不来了,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起了车的主意。
他知道自己有些疯狂了,可抬眼看看,谁不杀的满眼血红?一个稍微有点气血的男人,一辈子能遇着这么个机会,哪个不是吐血卖命地整?这段日子,他家也基本上不回了,整天就缩在单位的小宿舍里,天天看,夜夜算,一生成败,全押到此处了!
想到这儿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转折点啊,像他这样的小官二代,表面上看起来生活的轻轻松松,处处得人意样儿,其实前路早已堵死,又无处可退,自个又资质平平,书上未曾下过劲儿,胸中自然无几两墨汁,能逮着这么一个机会,也实属幸运了。
他现在要做的,不只是挣些钱,更是赢得一个成年男人的自尊,甚至是自得。他太需要一份光鲜亮丽的自得了,好让他捱过这段荒凉的岁月。
办完手续后,已是中午,他索性也不去单位了,而是拐到了金源世家,他有十来天没回家了,是该回去瞅瞅了,顺便拿些换洗的衣服,将车停在楼下,他抬头向上看,看到楼顶上晾着的李明的裙子,看见它在微醺的春风里随意起舞,心里就涌上来一丝柔情。
他走向家,开了门进去,家里却悄无声息,王超在楼下转悠了一圈后,又上楼去,楼上也空荡荡的,他轻轻推开李明卧室的门,她不在。
他有些诧异,不过又轻轻地关上了,随后走进自己的卧室,收拾了几件衣服。正要走下楼,却听见家门开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李明一边打着电话:好,我知道了,一会儿校门口见!她挂了电话,走上楼梯,两人在局促的楼梯上相遇,彼此都木了一下,王超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啥,而李明只是习惯性地冷扫了他一眼,错身过去了,然后一路匆忙地进屋了。
王超看她依然冷漠如此,心里也一横,下楼走了。回单位的路上,他想着这一出,心里生出丝丝凄凉,顺手拧开一个音响,听到一首缓慢的老歌,《500 miles》: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Lord I'm one, lord I'm two
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a-home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Lord I can't go a-home this a-way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
听着这歌,王超心想,他和李明现在到底离的有多远呢,他不知道,或许500miles不止吧,也或许,等他忙完了这个事儿,她就在身后。前提是,他得干完这个事儿。这么想着,他觉得俩人之间那些纷纷扰扰的问题,最终都可以通过这个事儿全部解决掉,想到这儿,他心里越发急切偏执,带着从来没有过的驽定神情飞车而去。
李明在自己的衣柜底层翻腾着,终于找到了合同书,一把塞进包里,然后急匆匆地跑下楼,直到出门前,她才一愣神,回过身来,静听了一分钟,家里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毫无疑问王超已经走了,她心里一沉,神色凌然地拉开门,才匆匆地走出家门。她快步疾走到小区门口,招手叫了辆出租,说:虞城学院。
五分钟后,她在校门口下了车,走向一个臂粗腰细的卷发男人,男人看她过来了,很直爽地问:东西带了么?李明点点头,问:现在干嘛?
男人一脸的痞气,说了句:“上车!妈的!”
李明假装没听见后面那句脏话,跟着他上了车,男人猛地发动了车子,向前飚去。虽然开着车,男人却始终骂骂咧咧:“他妈的,这开发商,坑死人不偿命,说好的五月份交房,到这会儿了才说晚一年交。”
李明点点头:“你知道咱们学院还有谁买了么?”男人吐了口空痰,气呼呼地说:“不知道,这事儿谁说啊?要不是碰见了你姨,我也不知道你买了啊,学校里那帮孙子,装里很呢!他娘的,我买了三套呢,两套是我妈的钱,一套是自个的钱儿,老子辛辛苦苦开健身房,成天擦灰抹镜,还兼职修理下水道,弄点钱都赔到这上了。”
说话的男人正是齐内达,也就是齐勤在健身房见到的那个亲自疏通泳池下水道的老板,他虽然初中毕业,说话不讲究,但是好在家境不错,当了几年兵回来后,误打误撞地迷上了健身,心性耿直,也吃了些苦,为人处事也算质朴,再加上常常出去参加健身比赛,攒了不少见识,跟学校里那些软不拉几只知享乐的师二代比,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那个健身房,就是他出去参加比赛得了一些奖项后,颇得几位行内大佬的赏识,在一起吃喝几顿后,这些大佬们一合计,就给他投了钱,由他作为牵头人,在虞城开了这家还算高档点的健身房,据说内部设计是他一手打造,并全权负责,大佬们给他开的条件是月薪五万,这在虞城,简直是天价工资了!
看着他,李明感慨:家境可以买来很多东西,物质,途径,甚至品味,可就是买不来胆识!想到竟然还有一些师二代不知道去哪儿随便上个野鸡大学,毕业后被安插在后勤处,每天割割草,修修花,种种树就混一顿饭。
而齐内达却不在其内,李明对他是钦佩的,就很直接地问:“那现在我们去干嘛啊?”
齐内达呸了一口气,说:“先去取横幅,我昨儿就定好了,然后去售楼处维权,他妈的,要不来赔偿,至少也得给个说法!可不能跟虞城新华苑小区似的,八年了才交房,买那儿房的人个个气的拉不出屎了。”
李明点点头:“是的,那个小区的基础设施也是出名的烂!”
齐内达话头一转,带着笑又说:“这年头,有利儿就得争,咱哩是商铺,租出去一年能回来不少钱儿呢。再说了,天又不热,咱搁家闲着不也是闲着,你说是不是?”
李明笑了,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