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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热热热

15年的炎夏,整个虞城被硬塞入个透明的玻璃瓶中,从远处来看,蓝盈盈的天空,若有若无的云丝,不声不响的街道,沉静闲散的人群。走进去才发现,阳光刺目,空气粘稠,不论白日,还是深夜里,叹气声此起彼伏,沉闷单调的窗边,露出一张张眉头紧锁的脸孔,还有声声叹息,此起彼伏,不绝入耳。

李明的心情也如这气温,只升不降。刚放假没几天,她就带学生出去实习了,晚上要陪着三十多个学生住在没有空调的大厂房里,白天又是口干舌燥的操心劳肺,两周时间下来,她就跟挨了几十顿暴打似的,气若游丝地回来了。睡了两个整夜后,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精神,就收拾了好东西,回爸妈那安住去了。

这些日子,父亲似乎格外繁忙,每天早出晚归,电话也接连不断,李明眼瞅着他一天天黑瘦下去。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在客厅闲坐,母亲叹气:“唉,最近生意真是不好做啊,账要不来一分,催货的还得热情支应着,前几年赚的都垫上了。你爸也是小心眼,送货让工人去不就行了么,大热天的还要亲自跑过去,工地上干焦火燎的,中暑了可咋办?!”

父亲只是黑着脸,不吭声。

李明插嘴:“现在要账很难么?”

父亲叹气,说:“唉,收账哪有容易的时候啊。但是今年,比往年更难做。房地产的生意不好啊,你看,现在房子都卖不出去,都搁那儿空着呢,开发商手里没钱,咋会给我们啊?”

“再说了,这不又经了一波股灾,多少人赔了进去,现在的人,都机灵着呢,市场这么寡淡,就算有点钱,捂紧口袋还来不及呢,那舍得往外掏?!能欠一会儿是一会儿!”

李明心里一沉,没再说话。

母亲又说:”要不,我去我姐那借点钱吧。“

父亲砸了下嘴,说:”先不要去了,这还不到最难的时候呢,再挺挺,实在不行,就晚点收账,收回来多少算多少,最后剩点,就别指望了,干完这一年,咱也歇一歇吧。“

母亲的嗓音立马尖锐气起来:”不做了,干啥啊?就那死工资,咱俩能养老么?幸好提前给明明买了房,要不然......”后面的话,李明听不下去了,默默上楼去了。父母竟然也到了举步维艰的份儿上了。看来,她不争取也不行了,她必须咬牙狠一把,为自己,也为家人。

可是,王超到底在哪儿呢?她盯着手机发呆。这段时间,她发了无数条信息,打了多少电话,都没得到任何回应。自从婆婆来找过她之后,王超就凭空消失了,任她怎样心焦火燎地召唤,他都不吱一声。她再拨了一次,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在几十声“嘟”之后,电话断了,然后是一个冰冷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李明心中凄凉:真的是人散如冰消啊,原本如漆似胶的两个人,在下了抛离对方的决心后,竟然可以瞬间蒸发掉,连点痕迹都不留。他真的存在过么?还是这么多年,她只是跟一个戴着面具的假人相识了一场?她不懂,生活中有多少巧合,就能造就多少迫不得已。

怀着半死的心境,她又拨了几次,还是无人接听,只得颓然放下,栽倒在床上,默默消化这一夜的悲愤和无助......

此刻,王超也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虽然室内早就关灯了,可是楼道里却灯火通明,透窗而来的光照亮了病房半面墙。人生在世,几人得闲?人至中年,又有谁能彻底安眠?他静静地躺着,随着室外逐渐消停下来,意识却愈发清醒,清醒并庆幸着。

这段时间,他也是受尽了煎熬,股市惨败,被迫离婚,以及一个个追魂索命的催债电话......一系列的变故,将他彻底击垮,连着好几日,他高烧不退,浑身发虚,白天不宁,深夜不安,最后头晕眼花,神情恍惚......母亲看不下去,强行将他送到医院里。

刚来的头一天,他还哭求母亲:没事儿的,我能撑住,让我歇会儿就过来了......母亲却将他一把按倒在床:“从现在起,你就安心休养,剩下的事儿,妈全部接管了。”说着,手机也抢去了,将他扔给了一群护士。他心如失火,却也无可奈何。

后面几天,即使体虚到汗如雨下,他还是挣扎着借了电话打给母亲,母亲总是一句话就挡了回来:“怎么?连妈都不信了么?!”他只得认输。他自觉,这次真是丢死人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经不住点事儿呢?还烦劳母亲去擦屁股......

然而此刻,他却打心眼里感激母亲的安排,她永远是对的,再要紧的事儿,也不能舍身费命去抵扛啊。尤其是看到隔壁住进一个自杀的女人后,他更是心里几经撼动。

那个自杀的女人,脸色苍白,瘦弱不堪,刚送来的头一天,只是半死不活地干躺着,眼珠子跟木头刻的出来,没有一点活气儿。谁知道,经过几波人的探望后,才两天功夫,就腮上带笑,眼如秋波,坐在床头大吃大喝起来,那吃饭的驾势和澎湃的胃口,让他一个大男人都为之惊叹。想来也是,求死不得后,逢生自然就该庆幸。

他彻底松懈了下来,温顺的听候医护人员的安排,输液,量体温,做了医生开出来的所有检查单,剩下的时间,有心情了,就在病房楼里转悠,没力气了,就躺下发呆,享受着这悠绵的时光。他不想任何事儿,也没有谁来烦扰他,十几天过去了,心里跟蓄了一汪清泉似的,只有安闲和静谧。

是的,人就这么耐受,顺境里能欢脱,逆境里待久了,也一样能适应。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没有放不下的人,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会儿,跟自己握手言和,安然相处,是多么难得的光景。这时,他也算悟到了一点,热闹有热闹的好处,独处也有独处的爽静,而这份爽静,让他甘之如饴。

在家住了几天,李明推说学校里有个培训要参加,就又赶回来了。这天,她正和齐勤在外吃着晚饭,接到一个电话:“李明么?我是郭襄啊。”

李明赶紧客气几句,心想:郭襄是王超的好朋友,干嘛突然给我打电话,难道是听说我俩要离婚,他做说客来了!?虽然疑惑,但齐勤在侧,她还是笑着说:“怎么了?有啥事啊?”

郭襄嘿嘿笑了几声,说:“那个啥啊,也没啥急事儿,就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你能不能给我凑点啊?”

李明满心惊骇,话都说不出来,齐勤看她脸色有变,就问:“怎么了?”

李明赶紧稳住心思,匆忙地说:“那个,我这会儿不方便,回去跟你说吧。”说着就挂了电话。

齐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了:“怎么?领导又催你赶那个项目呢?”

李明尬笑着点头。心里却沉郁起来:郭襄为啥找我要钱?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人,还有其他几个呢,我们现在还没正式离婚呢,人家来催债也正常,这个王超,没想到,竟然如此狠心.....不过,这到底是王超的主意,还是婆婆的呢.....

齐勤看她神色不对,就笑了:“行了,吃完饭就赶紧回去吧。我正好也有手术呢,咱俩啊,忙起来还挺同步的。”

李明淡笑,心里却愈发苦涩。果然,第二天,陆续又有几个人打来电话,说着类似的话,李明说:“这钱是王超借的,我也不清楚,你们应该找他要吧?”

结果,这些人好像商量过似的,无一例外地说:“王超我们联系不上啊,不过你婆婆说了,钱都是你管着呢,你们家底丰厚着呢,咱们多少年的关系了,这当口,你可不能甩了我们啊。”

李明心里边狠骂,带着笑说:“行,等我先联系上王超吧,具体多少,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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