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姒一度怀疑自己瞎了。
她不过是午休小憩了一下,醒来睁开眼,眼前是一团漆黑,和没睁开之前差不多,她以为是她自己睡过了头,一觉睡到了午夜,可细想又不对,入夜望月会在床尾替她点上几支蜡烛,以防她半夜惊醒没有光线跌下床,再说她也没听到望月叫她用晚膳的声音。
醒来的半刻钟里虞姒是无措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下榻,手一摸,身下不是她特意叫人挪来的美人榻。
她平静下自己忐忑乱跳的心,凝神听了一下,她的房里放着一个刻漏,万籁俱寂时,她总听着滴答的水声入眠。
虞姒没听到任何声音,她确认,她不在她那间厢房里了。
虞姒开始回想她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听到了门外有人在说,“叶大太太要见表姑娘……”
然后……
有人推开了门,走到了她的榻边。
再然后……
她就陷入了梦境,什么都不知道了。
虞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索着,她身下应该是张床,做工精巧,入手处是层层叠叠的繁复雕刻,顺着木材的纹路下去,雕刻似水般流畅,虞姒感觉好像有一湾溪水在与她的手一起向下流。
虞姒摸到了床敷柔软的边缘,她掀起了床敷,底下也是满满当当的雕刻。
一般的床不会做得这般别致考究,只有姑娘成亲带的嫁妆里会有这种床里床外全是雕刻,镂金镌彩,号称做了一千工的千工床。
想当年徐芽儿陪嫁的千工床做了有近五年之久,到她出嫁前一天,她的千工床在数个工人的赶工下才算将将完成。
不知道桑叶子能不能雕出这些花样来?多半是可以的吧,她那么小的东西都能刻出来装在一起。
桑叶子能雕花,那能绣花吗?好像是没见过桑叶子拿过绣花针……
虞姒不着边际的想,想着想着,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虞姒继续向旁边摸索,她摸到了墙面,摸了一手冰凉凉的触感,一路走到墙边,她没碰到任何东西,她顺着墙走了一圈,在墙角踢到了一个形似桶的东西,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大概是个崭新的恭桶。
虞姒继续绕边缘走,当她又踢到恭桶的时候,她心里涌上来一股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她没有摸到门之类代表有出口的缝隙。
虽说睁开眼没看见光,她便有了预料,但真正触摸到四面是方方正正四堵墙时,她还是难免失落了一下。
虞姒来来回回地在里头盘桓走动,在算不清第几次撞到强后,累加起来的疼痛和醒来处于陌生环境的惊慌终于使她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在仅有一张床和一个恭桶的空间里回荡。
徐芽儿很累,她从太阳西斜到夜幕降临都在不停地奔波,没有一刻是歇下来的。
今天徐老太太赶她赶的早,她大约申时便回来了,一下来便听到有人说,叶大太太请走了徐家表姑娘。
徐芽儿第一反应是不信,就算姚大姑娘那里出了差池,叶大太太要兴师问罪,也不可能绕过她直接带走虞姒,但她一走进厢房,厢房里是异常安静。
几乎是人人都在睡觉,叫人去喊他们起来,一时半会儿还喊不起来,去虞姒房里一看,只剩下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了,没有半点人气。
徐芽儿觉得不对,当即吩咐人去山上找了谢嬷嬷并备了马车,去了叶府。
叶大太太说好听点,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不会因小失大,说难听点,她没那个胆子冒着得罪徐芽儿和徐家的风险,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为给她女儿出一口气,擅自抓了虞姒。
叶大太太活得太清醒,又没什么太大的底气,所以凡事都做得瞻前顾后。
一见到叶大太太,徐芽儿就知道外头传的是谣言。
虞姒凭空不见了。
徐芽儿在昭告天下寻找虞姒和保全虞姒的名声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和叶大太太达成了共识后,回到了道观。
道观里,谢嬷嬷已经审问清楚了。
“这是从下人供奉的香炉里找出来的香灰,里头掺了安神香,老太太睡不好时,老婆子我会给老太太燃上几支。”谢嬷嬷将一把香灰用油纸包着,放到了徐芽儿的眼前,“下人都说,今天格外的累,只是想靠着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老婆子我别的不行,鼻子是特别灵,早年还学过些药理,这安神香用量比老太太点的要重的多,多叫人吸上几口,能让人一睡不起,这个把安神香混进来的人抱的是务求万无一失的心态。”
徐芽儿听着谢嬷嬷的话,百般不解,“那阿姒房里呢?她从来不点什么香,怎会半点动静也无,叫人凭空带走呢?”
闻言,谢嬷嬷迟疑道:“老婆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嬷嬷,这个时候了,您还跟我吞吞吐吐。”
“在青天百日里,带一个人走且不被人发现是难,但……假若是自己走的呢?”
徐芽儿被这话弄得愣住了,“您是说……”
“您当年不也这样来了一回吗?”谢嬷嬷没给徐芽儿反应的时间,直接说道。
从前徐芽儿死活要嫁给齐桡的时候,也串通过她二哥,来了这么一回,差点没把徐老太太吓死,到现在谢嬷嬷还对徐芽儿做得此事有怨言,说话十分不讲情面。
“嬷嬷……”徐芽儿对始终向着母亲的谢嬷嬷苦笑了一下,没怪罪她的无礼,“是这样反倒好了,我们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没半点头绪,可我就没听阿姒提过哪个少年郎的名字,倒是桑叶子的名字一天要说好多遍,成天想着玩。”
“姑娘家的心思猜不透,让人盯着点哪家少年郎最近有什么异动总是没错的。”谢嬷嬷收了方才对徐芽儿展示的刺,“老婆子听说表姑娘有个丫鬟前些日子跑了,您让人查一查这个丫鬟,自古对逃奴的惩罚是极为严厉的,能铤而走险去当了逃奴,必是有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