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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艺术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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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刮过来,“热在三伏,冷在四九”,公历的一月应该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米琼可能是衣服穿得过少,她缩了缩脖子,把围巾拉起来围住了嘴巴。郭帮城很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米琼披上,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前面就是富川街了,这条街一度被叫着前进街,就像城南的解放街以及山川台社区的胜利街一样打上了红色年代的印记。解放街和富川街是平行的,中间有好几条巷子相连,昔日老城的水门、大南门和小南门都在这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喜欢叫着南门街。沿解放街往东朝富河方向走到头就是小东门,米琼的家就在这里。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阵子,似在寻找合适的话题,又似揣摩彼此的心思。昏黄的路灯把俩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这地方郭帮城太熟悉了,回想读高四的那一年,他曾对米琼如此的着迷,以致于无数次下自习后跟在她的后面,目送她回家。后来,又是疯狂的给米琼写情书,谁知道米琼始终不为所动。

米琼喜欢的人是上官致远,这让他想了无数个夜晚都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米琼对黎小牛有好感,郭帮城估计还会疯狂下去,但是面对上官致远,那个每天忧郁的乡下男孩,郭帮城反而冷静了下来。米琼不单聪明,而且还很有思想,这就很难得了。郭帮城相信米琼的眼光肯定有独到之处,上官致远身上肯定有其他人所不具备的东西;或许,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就是和庸常的女孩子不一样。

“你在想什么呢,帮城?”米琼几乎没有和一个男生这样走在冬夜寂静的街头。

“我有个想法,就是用自己的画笔把我们这座城市的变化记录下来!”郭帮城故意掩饰,不过他也真是动过这样的念头。

“你这个想法好,特别是我们的老城区,到二十一世纪,估计就不复存在了。”米琼说,“你刚才就是在想这些啊?我支持你!”

“你怎么支持我啊,像左嘉嘉一样陪我出去写生?”郭帮城说。

“写生有时可以用相机代替,老城区我可帮你抢拍下来等以后再画。”米琼说,“我觉得嘛,你现在可以做一件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除了画画,还能干啥?”郭帮城不解地问。

“那年我们去过金欢欢的家,你还记得不?”米琼说,“她家就是富川门下街头一带……”

“我记得啊,那还是嘉嘉约我一起去的,说是去开导一下金欢欢。”郭帮城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金老师和大家谈今博古的时候,提到富川门城楼时一副惋惜的表情。

富川门那个传说中的城楼已经不复存在了,昔日老城临河耸立的富川门已经被一道铁制的水闸所代替。原城门上建有瞭望之用的谯楼,飞檐碧瓦,四周挂“惊雀铃”,漆柱雕棂,雄伟壮观。富川门谯楼高三层,民国时期改成了砖混块石结构。

1938年夏天,富河水暴涨,8月日军入侵第九战区的富河流域,进至县城时,在富川门一带遭中方军队激烈抵抗。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就此展开,日军飞机炸毁了富川门谯楼,炸死居民1400多人;离县城4公里的横泊洲那座建于清代嘉庆二十四年的文峰塔遭日军炮火击中二三层塔壁。

一百多年前,富川门曾是古兴国州最繁华的地段。那时陆路交通甚为不便,富河水运空前发达。富河渡口的船夫摇橹舟子穿梭游人如织客商来往,富水河上,渔夫钓客撒网捕鱼,木筏竹排沿江而下。富川街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骑马坐轿寻亲访友,南来北往络绎不绝,呈现一派江南水乡古城繁华的市井风情。而远处叠山书院门前,高高竖起一盏灯笼,过往船只来到这里,便知晓是到了富饶美丽的兴国州……

“河畔悠悠繁华梦,门楼巍峨商贾来。”那种胜景早已不复存在,富川门城楼被炸后,遗迹也几乎煙灭殆尽。

“其实,你可以用你的画笔复原昔日的富河沿岸古城胜景,把它画成富川的《清明上河图》,一来可以让人们通过你的画一窥古城之风貌,让人心生怀旧情结;二来可以让后人铭记昔日日本帝国主义在富川犯下的滔天罪行!激发人们爱国爱家乡的情愫,这远比你单纯写生有意义得多!”米琼道。

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清明上河图》描绘了北宋时期都城汴京(今开封)以及汴河两岸的自然风光和繁荣景象。清明上河是当时的民间风俗,就像今天的节日集会,人们藉以参加商贸活动。全图大致分为汴京郊外春光、汴河场景、城内街市三部分。

“米琼,没想到你挺有想法的,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这种社会风俗画适用国画的散点透视来表现,我画油画日久,国画笔法都生疏了,怕画不好。”郭帮城说。

“国画讲书画同源,你书法那么好,国画会差到哪里去?现在刚好借此机会练练笔啊。其实事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完全可以像徐悲鸿一样洋为中用,中西结合,把西画中的焦点透视借鉴到国画中来。”米琼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刚上大学那年,我画了幅《老区立交桥》的油画,其实也借鉴了国画的一些表现技法,没想到效果很好;只是拿到学校,我的同学都问我是哪个市的,我说是我们县城的立交桥,许多同学都不相信一个老区贫困县有立交桥。”郭帮城笑着说。

“听说你那幅画后来得了奖。其实,你是个挺有才气的人,将来说不准是个大画家。”米琼说。

“你过奖了……你歌唱得好,钢琴弹得棒,没想你对绘画也挺懂的。”郭帮城说,“米琼,我真想再听你唱首歌,刚才在五月花,你唱的那首《马儿啊,你慢些走》实在是太好听了。”

“这艺术其实都是相通的,不是有人说音乐是流动的线条,书画是凝固的音乐吗?”米琼说,“这么晚了,我唱起来不把人得吓死啊。我平日里练声都是去师范我姐那里。”

“《马儿啊,你慢些走》这首歌的歌词,据说是李鉴尧在西双版纳采风时写的诗,我在美院上学时,我们油画系组织学生去过西双版纳写生,那里实在是太美了。你唱这首歌时,把那种意境都准确地表现出来了,让我很怀念在那里写生的日子,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去西南。”

“是吗?我过了春节就去西南支教,到时候我们可以保持联系。”米琼说。

“米琼,虽然我们很少联系,但这些年,我总是在挂念着你!其实,我很想给你写封信,哪怕是问候你一声,可是我一直没写。我知道我曾经给你写的信够多了,据说你有时连看都不看一眼。我也算是明白了,感情的事情真的是强求不了的。”已经到大东门了,小东门就在前面,郭帮城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放下,也真是难为他了。

那一年,郭帮城就是在这里碰上了来接米琼的米父,被米琼的父亲给狠狠剋了一顿。这些老街小巷郭帮城太熟悉了,往日的老街从大东门出城就是富川门下街头的肖家巷、一人巷、伍家铺巷、蔡家劲巷……如今这些老巷有些已经面目全非,但往日的古旧气息历史底蕴还是扑面而来。

“帮城,你还在想当年的事情,说句实在话,你那时都把我给吓着了,有你这么追女孩子的吗?写起信来狂轰滥炸,追起人来夜晚跟踪,谁都受不了。再说,那时我们多单纯,啥也不懂,最大的愿望还是想考上大学。”事隔多年,米琼还是记忆犹新。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你介不介意?”郭帮城捋了捋他那带有艺术家风范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问题?看在你今天送我的份上但说无妨。”米琼笑着说,借着昏黄的路灯,她看着郭帮城那潇洒的长发、长得浓密而有型的胡须,特别是那副飘逸的美髯,觉得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毛毛糙糙的大男孩了,这郭帮城,咋一看,还真有点齐白石的神韵。

“你到底……到底喜欢上官致远什么?”郭帮城终于说出了他纠结多年的疑惑。

“你这个问题问得可有点让人措手不及啊……”米琼突然听到上官致远的名字,心中不由是掠过一丝酸楚:上官致远不知已经放假了没有,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不知他心中是否还在想着她,或许和她一样也在倾听另一个人的表白和诉说。

郭帮城终究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但是,米琼又在他的心中搅起了爱的涟漪。经过古井社区居委会,前面米琼家亮着温馨的灯火,郭帮城目送着米琼上了楼。他和米琼约好,明天一起去拍摄老城区,以及找社区开个证明去县档案馆查阅资料。

米琼上了楼,拉亮了自己房间的电灯,窗户外面冷风吹来,桌子上的信纸飘落在地上,还有上官致远在华阴时的戎装照片。米琼捡起了信纸和照片,就去关窗户,没想窗户外解放街清冷的街面上,郭帮城还伫立在寒风中,朝这边凝望。

米琼探出身来,朝窗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到家了,可是郭帮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相反他双手做了一个飞吻。那一刻,米琼内心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她无法界定也不甚明了。

窗外,郭帮城还没有离开,米琼想关上窗户,可又于心不忍,于是转过身想让心潮澎湃的自己平息下来,可分明心脏已在砰砰直跳。窗外的寒风中,郭帮城还没有走,风拉扯起他的长发,似乎时间已在此刻停滞。米琼关上窗户打开房门迅速下了楼,朝郭帮城走去。

“快回去,太冷了,我们明天见,好吗?”米琼认真地说。

“好吧,我听你的。”郭帮城没想到米琼又会下楼来,“其实,我也就是想多站一会儿,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年,我很痴迷,有很多个夜晚都在这里站着,看到你窗户的灯亮起,隔着玻璃看到你美丽的身影,那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米琼听到这些话,不由有点发烧,就是这些话,上官致远都没有对她说过,她是第一次听一个男孩这样对她表白。

郭帮城说完转身走了,脚步很是坚实和自信。郭帮城的家就在小西门一带,沿解放街向西走到尽头就到了,那里离富川完中的后门很近,在米琼的记忆中,郭帮城和左嘉嘉上学时总是从后门出入。

再次回到房里的时候,奇怪的是桌上的信纸和照片又被刮到地上来了,掉落到地上的照片是上官致远在武汉工地上照的。这是上官致远迄今为止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米琼缓缓地捡起地上的信,还有那张照片,照片上上官致远神情迷离,一身疲乏,远处的长江二桥还是那种永远流畅而大气的线条。

这几天,米琼还是像惯常的日子一样,总是会把上官致远给她写的信拿出来看,包括那些照片。她永远记得和上官致远在华山中峰度过的那个夜晚,那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度过的最美妙时光。那时的上官致远自信而上进,阳光而开朗,处在人生最佳的精神状态,散发出独特迷人的魅力。可如今,他精神萎靡,事业受挫,窝在一个山沟里做了孟峰的替身。她无法想像上官致远轰然倒地时,内心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无法想像他生病了又怎样在一个古旧祠堂度过他人生低谷的难捱时光……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席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她和上官致远在华山一起念过的诗句,米琼轻轻吟了出来。她把照片装进信封里,眼泪滑落下来:致远,我没有忘记你,真的没有忘记!我要去看你,我要找到你,向你诉说我们别离后的思念,向你表白我对你的亘古不改的爱恋!

这是一个漫漫长夜,米琼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去阳辛镇富河村找上官致远。

翌日,米琼写了一张便条放在桌子上,那是给郭帮城的,她想让妈妈给来家里找自己的郭帮城。米母并不知道米琼要去阳辛镇,不然,她是绝对不同意的。

“琼子,你姐姐昨天来过了,她想你去一趟,说是你姐夫病情似乎不是太乐观。”米母觉得米琼有点反常,有点怀疑她是不是会去阳辛去找那个上官致远,她可是听南门巷的古光宗说,上官致远就没考上军校已经退役了。

米母早就说过了,农村兵上不了军校提不了干,啥前途都没有,女儿和他纠缠下去哪成啊。

“姐夫到底是啥病嘛?他自己是学医的,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啊?”米琼在一边洗漱一边回话,她担心出门太晚会被郭帮城堵在家里。昨晚突然有了去看上官致远的冲动,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她心里觉得挺对不住郭帮城,所以当面她实在不好爽约,只好留字条。

“按我说啊,他这病不是一般的病,弄得不好是个大麻烦啊。”米母语气很是沉重,除了真的担心大女婿,其实也想让米琼不要让她操心。

米母趁米琼洗漱的时候,去她房里瞄了一眼,女儿又在看那个上官致远的信,她有时真想把那些照片和信给收起来,可米琼就是不让。今年春节把她骗到外婆家,回来跟自己就急。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米琪打来的,米母接了电话,跟米琪嘀咕了几声,大意是让她把米琼叫过去。

“琼子,你姐叫你接电话。”米母说。

“马上就来。”米琼在洗手间应答着。

米琪在米母的授意下,把葛岩的病情描摹了一番,说让米琼过去一趟。米琼有点为难起来,姐姐要带孩子,还要照顾已经回来过春节的病怏怏的姐夫,确实是有点忙。想到这里,她就决定去姐姐那里去一趟。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推辞郭帮城是顺理成章的,没有先前的那种内疚了。

米琼前脚刚走,郭帮城后脚就来了。

米母看到郭帮城的那一刻,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我的天,说是男孩,他留这么长的头发;说是女孩,他脸上的胡须和髯长得比富川街任何一个男人都浓密,那胡须左看右看怎么就像五马坊的那个老道?

“你是来找我家米琼的?”米母问。

“是啊,伯母!我们约好的。”郭帮城说。

“那你是干啥的?”米母又问。

“我是画画的。”郭帮城说。

“哦,我还以为你是哪个道观的道士。”米母心里有点不以为然,这画画的怎么这样子。

“伯母,我现在还在广州上大学,读的是美术学院。”郭帮城说。

“你小子我认识!”这时,米父回来了,他认出了郭帮城,那个经常跟踪女儿的广场派出所的那个小子。这都是他后来打听清楚的,父亲是个警察,儿子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听说郭帮城的父亲是个警察,米母突然态度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连忙告诉郭帮城,说米琼去了富川师范。

得知米琼没有离开富川,郭帮城内心一阵狂喜,他冲下了楼,朝五马坊方向一阵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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