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是真心爱她吗？”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给你两个小时思考。”
两句话后。
鬼率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鬼这副样子，与其说是给林年时间思考问题的答案，倒不如说是给自己时间，去鼓起勇气接受林年的答案。
林年不用两个小时。
答案就在他嘴边。
因为，鬼问的问题，如他所料。
但他没有马上将答案说出。
他在等鬼做好聆听的准备。
两个小时。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林年想，对于这只鬼来说，这两个小时肯定特别难熬。
事实上，足足过了三个小时，鬼才松开捂住耳朵的手。
“好了，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鬼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是真心爱她吗？”
“是，你是真心爱她。”不假思索，林年脱口而出。
鬼惨白的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
鬼无神的眼睛里，都流溢出甜美的目光。
这一刻的鬼，似第一次吃蜂蜜的小孩。
似被心仪的大学录取的高中生。
似沉浸在孩子出生的喜悦中的父母。
似……
似得了一根骨头的狗。
总之，鬼很开心。
“你真这么认为？”鬼确认道。
林年重重点头：“当然！”
“能说一说，你为什么这么想吗？”鬼支起腮双眼眯成两条缝儿，做聆听状。
于是，林年柔声讲起。
“能。”
“第一，你小时候，冒着寒冷严冬，每天去给她买八宝粥，为此，差点把命丢了。”
“第二，像你这么优秀的人，面对大学里那么多诱惑，却没有抛弃你的女朋友。”
“第三，关于那场火灾，虽然你没有能够将你女朋友救出，但我想，那怨不得你，毕竟那一场火太大了。”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你内心，是想要去救你女朋友的，你一次次试着冲进火海，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你也不曾想过放弃。”
“大火，烧着了你的衣服，你把衣服脱了扔在地上，继续往里冲，为此，你的身体也受了不轻的烧伤……”
病房里。
林年声音柔和。
如同在说一个美丽的童话。
他说的话，差不多真算是一个童话。
一个编织给面前这只鬼听的童话。
女鬼。
是的。
坐在林年对面的，是一个长发披肩，笑时会露出两个酒窝的女鬼。
她就是她所讲的往事中，那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那个在餐厅大火中被烧死的女孩子。
而她的男朋友，就是她口中，不停自夸的一个几乎是完美的男人。
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成绩优异。
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
她在讲诉自己和男朋友的往事时，总是浓墨重彩地描绘男朋友对她的好，而对于自己的付出，则轻描淡写。
她仿佛忘了，儿时为救她男朋友差点淹死。
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又差点病死。
她仿佛忘了，她们那个村子，紧邻镇上，而她男朋友给她买八宝粥，不是在冬天，而是在不冷不热的初夏，她男朋友摔倒时，仅仅是一个小屁孩骑着小车路过而已。
她仿佛忘了，为了让男朋友考入北京的那所名牌大学，她故意将成绩考砸。
她仿佛忘了，考入那所北京大学，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奖金，她男朋友上学的钱，是她辍学打工挣来的。
她仿佛忘了，当她打扮得自认为漂亮，去大学见自己的男朋友时，男朋友眼睛里，那嫌弃的眼神。
她仿佛忘了，每次和男朋友一块玩，不管做什么，都是她付的钱。
她仿佛忘了，当餐厅里，大火燃起时，她的男朋友不是被人群挤出去的，而是主动跑出去的。
丢下她，一个人跑出的。
她仿佛忘了，当她在重症病房时，她男朋友没来探望过一次。
她仿佛把这一切，都忘了。
在她的幻想中。
火灾发生的时候，她的男朋友，是被熙攘的人群，给挤出餐厅中。
并且，在那之后，无数次，想要勇敢地回餐厅中救她。
可她男朋友百般努力，终因大火太过猛烈而无功折返。
在一次次冲入火海中，她男朋友的身体都被大火烧伤了。
……
她深爱着她的男朋友。
在她的想象中。
她的男朋友，也深爱着她。
……
女鬼此后不久，便缓缓消散，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林年拿起语文课本。
打算背诵会儿课文。
随手一翻，就翻到了《氓》：
……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
星期一晚上，班主任李梁来过一趟。
说希望林年以后能准时上课，毕竟林年即将迎来最严酷的高三，怕林年成绩落后。
并且，班主任李梁向林年二叔二婶表示，以后林年上下学，就由他李梁来接送。
于是。
周二下午。
林年光荣出院。
对于出院，林年是一百个不乐意。
只是可惜的是，他没伤到骨头，没办法在医院里继续耗着。
阳光明媚。
是出院的好天气。
“小年，坐这儿不准乱动，你二叔去找出租车去了，一会儿，他抱你上车，不准自己走路！”
医院门口。
林年被放在台阶上，坐着。
而他二婶，就站在他面前。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生怕他林年乱动。
“这个人，去哪找出租车去了，怎么现在还不来。”二婶拿着一把扇子，不住地给林年扇风。
“二婶，我不热。”
“瞎说，大热天的，你怎么会不热。”汗流浃背的二婶道。
结果等了良久，二叔还不带车来。
二婶急了。
正要大骂时，猛地瞥见，路对面，林年二叔正在向她挥手。
林年二婶抱起林年，就要去路对过。
可这时……
就见一辆黑色小轿车，速度极快地朝医院这里开来。
路边，有行人。
医院门口，人更多。
可这辆车，却一点减速的迹象都没有。
直直地冲向人群。
若不是众人反应及时，那辆车，非得撞死几个平头老百姓不可。
林年二婶抱着林年，躲到一边后，吓得身体直打哆嗦。
“轰……”
在一道刺耳的轰隆声中，失控的车，撞在了医院门口的石柱上。
整个车头，直接扁了。
有鲜血，喷溅在车挡风玻璃上。
里面的人，应该是死了。
是意外？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林年诧异地看着那辆已然报废的汽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