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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曾年少(九)

御林军无声地在宫门口集结完毕,一动不动,整齐肃然。前排将士举着火把,躁动不安的火焰照亮了第一排面无表情的将士的脸。黑暗中,他们身后隐约可见一列列相似的身影,光影跳动下,偶尔闪现的是他们同样面无表情的脸。那一尊尊将士,像是一尊尊复刻的雕塑,矗立与广场上。

渐渐地,一顶华丽的轿子自宫门后黑暗压抑的皇宫缓缓而来,轿子垂下如月影般的青纱,青纱中隐约可见一位发髻如云的人背脊笔挺端坐轿上,如云发髻上宝华璀璨,青纱遮不住的流光溢彩。轿子落停,她伸出手,起身由一名侍女上恭谨扶下轿。十指纤纤如玉管,末尾三根手指上套着三根珠光宝气的护甲,护甲尖利,张牙舞爪。青纱拨开,华服繁复,满头珠翠,迷离刺眼。她扬起头,眼神凌厉张扬,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将这身繁琐的行头撑得飞扬跋扈。

戾气扑面而来,御林军统领上官琢行心头一紧,有不好的预感瞬息而过,还来不及抓住,他已下意识地上前迎接。

皇后说起来是上官琢行的亲姑姑,其实他俩年岁相当。上官庆还是寒门士子时就有了长子上官忱,只是后来一直无所出。直到十多年后,上官庆进士及第,又入了翰林院,才学名动天下之时,夫人忽然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上官庆老来才有的这个女儿,所以对幼女十分疼爱。上官怡出生不到两年,上官庆已经成家的长子上官忱也有了第一个儿子上官琢行。

上官琢行犹记得皇后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时,是长安城淑女中的佼佼者。她出身清贵之家,自小养尊处优。她骄傲于父亲是受世人所尊崇的大学士,能自小结交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她由上官庆亲自教导,无论才学见识还是气质谈吐都卓尔不凡。她容貌虽算不得一等一的倾国倾城,但胜在腹有诗书气自华,仪态万方,也能将一众闺阁小姐比得黯然失色。那时的她还是一位骄傲又矜持的少女,知书达理,端庄高贵。只是不知怎的,成了皇后以后,这些年变得越来越狠辣张狂,面目狰狞。

御林军统领上官琢行上前行礼,“皇后姑姑,御林军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集结完毕。”

皇后点头示意,眼风凌厉,扫了一眼众人,“乾元宫内妖道横行,蛊惑陛下,不思朝政。妖道猖獗,今日竟将陛下带出宫。长此以往,陛下将有性命之忧。本宫断断不能再容忍妖道为非作歹,现在随本宫即刻出宫救驾!”

一声令下,众人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皇帝真的是受妖道蛊惑才不思朝政的吗?以前为何从未听说过?

御林军自大周皇宫朱雀门前的朱雀广场开拔,走上朱雀大街折转跨入乌衣巷。空荡荡的长安城内响起马蹄和脚步整齐划一的捶地声,以及行军人粗重的呼吸声。长夜将至,今夜的乌衣巷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长安城虽然在上官氏兄妹的把持下,维持了许多年的风平浪静,但心明眼亮之人早已看出这平静下暗藏波涛汹涌。而就在今夜这些暗涌将翻起巨浪,不知谁又会被翻涌的激流推上岸。

瘟疫带来惶恐不安,让不夜城长安在黄昏后不敢再喧嚣,街上空无一人,往日热闹非凡的青楼酒馆也熄灯闭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平国公府灯火通明。石管家站在院中看着这座府邸,有些恍惚,平国公府是多少年未点过这么多盏灯了,石管家仿佛又回到十多年前少爷和小姐还在时的日子。

府中一切如旧,未曾有明显的改变,时间将平国公府一直锁在当年。让她沉寂静止,让她有所保留。直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回来开启时间的封印,解开一切,给时间和当年的人一个交代。

“我父母就是在师尊去岭南赈灾的时候在一起的?”沈玉茗问。

皇帝点点头。

“既然我母亲与师尊这么相爱,师尊离开,我母亲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变心。师尊既然是我父亲的好朋友,父亲怎么可能再好朋友离开的时候就这样抢走他的心爱之人?我相信我父母不是这种人!”

皇帝一抬头,看见那扇屏风上茶花绽放,风姿绰约,让人忍不住伸手摘下。他眼中流露出哀伤,‘相信他们不是这样的人’,扪心自问他当年何曾做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能懂得你父母,你虽不曾在他们身边长大,你却能坚信他们不是‘这样的人’。遗憾的是我这个当年的兄弟兼朋友却不曾做到。”

中原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应有尽有。人们穿戴得体,举止温和有礼,男子谦和稳重,女子温婉矜持,每一个人仿佛一开口就能出口成章。街市熙熙攘攘,奇人异事比比皆是,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各地食物风格迥异,却自成美味。刚来到中原的蒙玉珠对所见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由南自北风光不同,山川交替,高陵深谷,景色绮丽,时而娟秀时而疏朗。风土人情也随之变化,百姓性情也由温和变得豪迈。四时变幻,春潮盼夏雨,秋霜迎冬雪,仿佛都和南诏有些不同。

另一方面,这位南国的小公主的到来也给沉闷拘束的大周皇宫带来了勃勃生气。就像李泽沛预料的那样,蒙玉珠出身王族,天性活泼开朗,又拥有良好的品行,豁达知礼,善良诚恳,比起矫情拘谨的贵族淑女,小姑娘的独有的一份天真俏皮深得后宫嫔妃们的喜爱。

然而那些新鲜感也随着她到中原的时日渐渐消散,没有人发现她的眼中开始不时会流露出几分忧郁。虽然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常常笑,偶尔也会听见她若有若无的叹气,对于她的偶尔叹气他们还没来得及察觉,太子就因为岭南疫情而要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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