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什么话,怎的就不能活了?小娃娃,忒无理了些。”一眨眼的功夫,老妪的面容顷刻换成了略带风尘气的女子面容,媚眼翻转,如波荡漾,稍不留神便能被勾走一缕魂魄。
“还莫见怪,我们兄妹二人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依约而来,不得其法进入,只好四处敲打。”捂住封筝还要出口的话,眼下光景太过奇异,还是少说话的好。
“依约?哥哥姐姐这是依了谁的约啊?”还没反应过来,女子面容一转,又变做一个稚龄孩童的样貌,垂下两根枝条,戳向两人,惊得封筝连忙躲入封璟身后,伸出手紧紧抓住封璟的衣角,露出手腕上一抹萤白,腕心一点朱红却耀出极致的光芒,遮了眼,下一刻,犹如鹤鸣的啼声响起。
“赤枭!回来!”飞跃至上空的赤枭,羽冠突起,张开的双翼,在太阳的光亮里被渲染上一层金砂,高昂起头颅斜睨着下方还在兀自飞转的大树,不屑的哼出声,一声啼鸣,赤枭猛的喷出红色的火光,直射向飞舞的枝条,两相碰撞,红火居然吞噬掉了枝条,树干上的面容飞速的变换,竟转眼就变了数十张,皆是痛苦的神色,飞舞的枝条早已聚拢在一处,略有些忌惮的瑟缩着。
“哼,如斯小辈,废话真多!”落下飞至封筝的肩头,想也知道不会挨近那个长得极像封铮的家伙。
“您是祖鸟大人,对不对?”许是看到赤枭安静下来,大槐树才敢出声,只是这次的声音是个男子的声音。
“你是谁,怎会这般称呼我。”称呼好熟悉,树上的面容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琊裳啊,这个名字还是您给取得呀!”声音发颤,原来竟是激动的,这下真声出来,倒像是个少年郎。
“你怎会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苍梧吗?”振翅飞的近了些。
“祖鸟大人,您还是老样子,自您离开巫山,足有万年不见了。”
“这棵槐树有这么老吗?万年!”
“槐树?无知小儿,有见过红色叶子的槐树吗?他可是不死树!生有不死果,只一颗便能使人长生不老。”像是受到祖鸟大人的肯定,琊裳挺起树干,竟是将整个躯体舒展开来,遮天蔽日。
“长生不老!真的假的!”长生不老不是只存与传说吗,封筝犯着嘀咕,却不曾想,现下所经历的的一切不正是口里说的传说吗!
“丫头,当年你们的始皇帝遣徐福出海找寻的就是苍梧之野,而只有苍梧之野才生有不死树,只要锯下一段不死木,再用挚爱至亲的鲜血浇灌,便可长出不死果,吃了就能长生。”
“竟是用至亲至爱的血去浇灌,这也太残忍了!”开头听着还觉得新奇,后面却是如此可怖。
“呵,这世间想要长生的人何其多,为了长生,杀妻杀子的何其多,你当我这树干上变幻莫测的脸谱从何而来?我自驻守这方天地万年来,进来的人,不知凡几,拿到不死木的,结了不死果的不说千人,也有百人,将亲人兄弟血溅当场的我看得多了。”琊裳抖开枝干,一个又一个脸谱映照其中,俱都是透出阴森寒气,犹如锋芒刺背,扎的人透不过来气。
“那世间岂不是有很多长生的人,怎么从没听说过。”封璟察觉出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哼,长出不死果又怎样,吃着的都是至亲骨血,哪那么容易就能长生,不得其法的人即使吃了不死果依旧会死,死状凄惨,不得善终,厄运也会追随他生生世世。”琊裳侧目看向身体,所有的脸谱居然都开口说着同样的话。
“那你为何在这里?”赤枭刚刚闭目,放出血脉牵引,却完全感应不到任何苍梧的气息。
“大约五千年前,苍梧之野突生异象,黑云与霞光并生,相接之处连着劈了七年的紫雷,硬生生的将苍梧之野劈成两半,霞光的那一面飞往天外天,而黑云的这一面则落入凡间,我受苍梧山神柏岫所托,镇守此处。”
“五千年前,我竟不知?”赤枭惊出一身冷汗。
“不仅是您,凡是出了苍梧之野的都没有所察觉,因为那七年,所有发出的神识,追影都被紫雷吞噬消散,苍梧之野被笼罩在一片光罩里,只能进出不去。祖鸟大人,您无法想象我们都是怎么度过那七年的,您还记得染染吗?七年啊,一道又一道的紫雷打在身上,紫雷不息,生魂不灭,等到紫雷停止,呼吸之间就看着她生生被吞了所有生魂,形魂俱灭,再不复生!”琊裳抽动着枝条,无数的脸谱浮动,阵阵哭声溢出,那是心殇,在传递着琊裳的哀默。
说的揪心,听得人也不好过,早就哭成泪人的封筝,差点哭抽过去,揪着封璟的衣袖,大片的水渍晕染开来,末了居然嚎啕出声,“太可怜了!”
“祖鸟大人,您怎么找到这的?”
“我?哦,小子过来!”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才算是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晚辈封璟,算是受人邀约吧,只留下一纸信笺,只说一定要今日来,还有一块玉石,刻着祭魂二字。”说罢,就将信件与玉石一同递到琊裳的面前。
“开明玉?是我苍梧之物,让我查查可是今日有访客!”琊裳接过玉石,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哪那么多的规矩,倒是快些!”赤枭暴脾气没撒住,又跳了出来,哪还有刚刚的伤春悲秋。
“祖鸟大人您发话了,自是没问题,进吧!”一时没刹住,封璟封筝两兄妹被琊裳略有些狗腿的反应,惊得一个大趔趄,要不要这么没有原则啊。
琊裳重又旋转起枝条,枝条越抽越长,遮盖了整片天空,枝条的尖端却直转之下,直插入凉亭的另一边,将整个凉亭包裹其中,凉亭的内里飞起一团漩涡,漩涡飞转,占据了整个凉亭。
“这,怎么进啊?”白茫茫的漩涡,也看不见里面。
“跟着我,既然来了,只能进了。”拉过封筝的手,也是强装镇定,封璟看了一眼赤枭,定了定心神,踏步才刚挨近漩涡,便被一股吸力拽了进去。
赤枭紧跟其后也飞了进去,只留下琊裳屹立身后,高声道,“恭送祖鸟大人!”
漩涡内白芒耀眼,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白光刺目,封璟紧抓着封筝,周身被一股强劲的吸力牵引着朝前飞去。赤枭利爪立在封筝肩膀上,看见小丫头微眯起眼,赶忙振翅敲了过去。
“这里应该是苍梧之野的昼极,你们是凡人,还是不要睁眼的好,搞不好瞎了,也说不定。”
“你不会是吓我的吧?”
“你可以试试,一试便知!哼!”
“那我还是不试了!”像是强调自己一定不会试,封筝捂住双眼,不露出一丝缝隙。
等到白芒消散,那股刺痛感也随之消失,吸力渐渐弱了下来,只能感觉还是悬在空中,两脚犹如置于棉花里,软绵无力,几声雀鸟叫突然跃入耳中,与平日里听到的声音又不径相同,想睁开眼,又怕赤枭呵斥,一时踌躇不前。
“可以睁眼了!还真是不禁吓!”
“不禁吓?难道你刚刚都是骗人的?”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却对赤枭有点愤慨。
“瞎倒不会,就是会在眼里种下七芒,自此就只能留在这苍梧之野了,只要出了这里,便还是瞎子。”
“好了,赤枭,我们现在应该去哪?”拉过还有些心有余悸的妹妹,封璟有些捉摸不透,洛辛为何要引他们来这苍梧之野。
“你们,还是先看看下面再说!”赤枭指了指身下,也不做回应,便飞开了身子,不明所以的兄妹俩依言低头看去,一股冷寒直冲进四肢百骸,想不到此时竟是悬在空中,脚下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湖泊,湖面翻腾着不知名的生物,似是蛇,却长着一颗像虎又像豹的头颅,身长看起来足有五六米,似是与什么东西纠结缠绕在一起,荡的整个湖面不得安宁。
正要发表感概呢,一股坠力袭来,周身都像是绑了石头般,压迫感瞬间降临,兄妹俩平身第一次体验了一把自由落体的感觉。
“赤枭,接下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会死的。”即使一贯习惯淡定的封璟,此时也实在是淡定不起来。
“哥啊~我们会不会死啊~”快速的降落,连说出的话都拖着长长的尾音。
“赌一把吧!”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湖面上还在翻腾的怪兽像是也发现了他们,高昂起头颅,撑开血腥大嘴,等着天落大餐。封璟再不敢往下看,搂紧了封筝,心里已经将那什么祭魂宗,什么洛辛咒骂一遍又一遍了。
被撕咬的疼痛没有袭来,倒是被怪兽的吼叫声,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后才敢看向周围,二人被圈在一个透明的光罩里,悬在空中,倒是刚刚翘首以盼等着一饱口福的怪兽,似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紫红的血液混着湖水铺满大半个湖面,痛苦的哀嚎声响彻四野,不时有其他的叫声呼应,但也不知道从哪突起一记哨声,才响起的呼声,就像被人突然扼了咽喉,渐渐也就没了声息。
“等候多时了,两位小友!”身边传来声响,封璟将思绪从刚才的场景里回过神来,竟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个人来。
“你是谁?”
“在下裘曳!苍梧守门人。”来人,拱手作了一揖,再一转身,朝着赤枭居然直接跪了下去,“拜见祖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