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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半兽楚生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一声声咆哮几乎震响整个村子,两个一追一逃的身影穿梭在员村道路。突然,前头逃窜的瘦小身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怀里的热包子滚落在地,小身子立刻捡起塞回胸口的衣袋。后头紧追而来的小贩直接拎起小身子,就要举起拳头打过去。

然而一拉一扯中,裹住小身子的头巾掉落,小贩在望见手里人的模样时惊愕住了,拳头就此停下。

“怪……怪物……!”紧连着几声惊呼,小贩丢下小身子,连滚带爬地逃走。四周的人闻声纷纷望来,皆是惊吓得连连尖叫。

这是一个极其丑陋又恐怖的怪物。

手脚异常的大,像野兽,脸更是扭曲在一块。鼻子凹陷,没有眉毛,眼窝深陷,獠牙尖利,耳朵尖细像鹿。唯一正常的是,她有双好看的大眼睛。因此平时,她都是裹着头巾仅仅露出眸子。

这便是初七最初的模样。

惊恐、愤怒、厌恶……这些目光一遍遍刺在她身上,但她不在意,早已习惯。

她的出生是个错误。母亲被奸人所害,丢进山林,被发情的魅兽强暴而生下她。一出生,她便是个畸形儿,母亲恨她,因为这是极大侮辱的产物。甚至娘亲给她取名为楚生,意为畜生。

六岁那年,久居山林的母女还是被村人发现,她被当成怪物追捕祭天。那个整天咒骂她早点死的母亲却为了救她被村人误杀,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娘亲对她其实存着一份爱意。

她逃脱,被一个戏班救下,却是长达十年的折磨生活。她因为长相怪异被当成赚钱的工具,成了鞭子下的傀儡,没有人当她是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

她被嫌弃,被孤立,直到茜茜的出现。

那是一个犹如天仙般美丽的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甜甜的。她比楚生小两岁,是被父母卖进戏班的。她天姿聪颖,杂技身法学得很快,深受班长喜爱,却引得戏班其他人的嫉妒。

和她一样被孤立,却是一个太完美,另一个不完美。

于是,两个被孤立的人成了彼此的依靠。茜茜从不嫌弃她的样貌,处处为她着想,只要一有好吃的好用的都会与她一起分享。

茜茜喜欢夜深后偷偷带她去后山抓萤火虫,或者溜去繁华的花灯街市,再或者蹲在灵仙寺大树下许愿:

“我希望……将来能离开戏班,寻一个好人家,嫁人生子。”

这是茜茜的愿望,简单美好,是许多女孩的心中所想。楚生也默默许下愿:

“来世为人。”

少女的年纪美好纯真,这是她仅有的快乐时光。有了茜茜的陪伴,她的生活不再孤单,仿佛是灰暗的世界多了一道光明,温暖身心。

然而好景不长,茜茜在某个夜晚被班主带出去后整个人都变了。第二日她便下不了床,嘟囔着肚子疼。

楚生不明白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愿意诉说,只是呆呆地望着房梁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茜茜不再带她偷跑出去,而是经常被班主带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都见不着。

茜茜的身体每况愈下,饭吃得越来越少,身子已经虚弱的不能表演。最初,班主还会请大夫,可时间一久,他便觉得这钱花得冤枉,干脆让她自生自灭。

楚生花掉所有的存款为茜茜看病,可微薄的银两很快花完,眼看茜茜奄奄一息,她哭着跑去求班主。

班主是个守财奴,自然不答应。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偷走一大笔钱带着茜茜逃掉,直至来到这个小村庄。

她们在此落脚,茜茜的病治不好,寻遍名医,依然没有好转,楚生只好买大量的补药为茜茜续命。

很快,钱花光,她四处游走,饥肠辘辘地偷了包子,被小贩逮住露出真容。

楚生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荒庙,茜茜虚弱地躺在那。她取出怀里的包子,拍掉沾染的泥尘,递给茜茜时不小心咽了口唾沫。

“我买了包子,就是跑太急,脏掉了,别介意。”她挤出一个笑容,期待着茜茜接过包子。

“你吃过了吗?”

她猛点着头,道:“吃过了吃过了,你看我还这么有力气呢。”

茜茜却摇头,目光黯淡:“楚生,我知道你没吃。你吃吧,不要管我了。反正……我活不久。”

“不会的,大夫说你再喝几副补药就会好转,我现在就给你去熬。”

欲起身的楚生被茜茜拦住,她红肿的眼睛再次溢出泪,哽咽不止。

“没用的,楚生。不要管我了,我活得好累……”

长期的病痛让她绝望,一次次的希望被绝望吞噬,那些所谓的奇迹如同泡影。每次看她难过,楚生都会感同深受。

她宁愿病的是她。

她才是最不该留在世上的人,死了便死了,孤孤单单,化为尘埃,无人悼念。

可茜茜如此美丽、聪慧、惹人怜……犹如娇花般美好,又如娇花般短暂。她将所有的祝愿寄托在茜茜身上,茜茜值得拥有美好的人生,不像她,早已对生活无望,只求来生。

“茜茜,你还年轻,长得又漂亮……”

“我反而不想要这漂亮的皮囊,”茜茜打断她的话,“楚生,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你的身体不是肮脏的。”

这种话茜茜第一次同她说,她当时不明白。直到很久以后回到故里,她得知了真相——班主为有钱的纨绔子物色少女,提供玩物。

如果她当时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报复得更疯狂。

翌日清晨,她被屋外的嘈杂吵醒。一睁眼便被两个大汉架起,直接掳走。出了屋子,才知道屋外围满了村民,好些人还拿着农作工具做武器。

“你们干什么?”茜茜拖着病泱泱的身子拦在门口,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一个大汉一手推开她,“你最好别来管,否则当你是魅兽一起抓起来。”

楚生明白了,和十年前一样,她被当魅兽抓起来,以祀神灵。

魅兽为恶,神灵为善。人真的是个奇怪的氏族,对自己有利的便为善,有害的便为恶。

“茜茜,我没事的,你好生休养。“楚生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却因为这个挤出来的笑颜,引来村民的议论。

“看哪看哪,真的是个妖怪!还会说话!“

“天哪,她是在笑吗?太丑了!简直是罗刹!“

“半人半兽的,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把她生出来的?哎呦,想想都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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