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凡一眼就认出了坐在窗边的丁筱蕊,她低着头拨弄着手指,他知道自己印象分尽失。
“不好意思,出门前有个学生实验出了问题,不得不处理,所以耽误了时间,让你久等,真是抱歉!”
丁筱蕊不明来人,起身,先报上汪老师,赵凡点头,二人寒暄一阵。
赵凡以为这是迟到恶果的遗波,丁筱蕊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赵凡一向自负,从小到大,在夸奖中长大,学业工作也一向顺意,自以为人群中出众,令人难忘。
丁筱蕊客气笑笑,“没事,今日我没什么实验,平日也无消遣,在这里看看风景也不错。”丁筱蕊根本没放心思在这方面,所以上次学术会议,眼睛只盯着那些耄耋的老教授,确实没注意到赵凡。
丁筱蕊随意的口气,反而刺激赵凡更要逐浪三尺。赵凡更加殷勤起来。
丁筱蕊弄清楚赵凡在植物所工作,觉得自己一个小小学生,全无优势,如何齐肩,原就没有心思,现在更觉不着边际,心里没了负担,轻松谈话。
赵凡这个年纪,自己和家里都安排过一些女孩子,工作长相品味都有不入他眼的,所以一直耽搁。偏偏那日开会,远远就见一枝雏菊般的女孩子立在那里,并没有装扮,却清新一派,让他记在心里。
不由多看几眼,留心她待人接物,越发温婉细致,全无当下女孩子的骄娇二气。会后便向汪伟打听。
离开时,赵凡要送丁筱蕊回去,丁筱蕊再三拒绝,正好赵凡有电话来,只得作罢,让丁筱蕊一人回去。
赵凡听着电话,一边回身看向丁筱蕊离去的方向,目光搜寻那个墨绿的身影,只见她缓缓离去,越发觉得娴静淡雅,可是那一抹倩影始终没有转身,赵凡心里不觉有些失落。
“师姐,是不是眼镜男啊?”丁筱蕊还没进屋,周瑾就扑过来抓着问,那架势直逼恨嫁女儿的老母。
“我不知道,头一次见面。”丁筱蕊语气淡淡。
“师姐,快说说,长得怎么样,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周瑾像个乞食的小鸡般跟在丁筱蕊身后不肯离开。
“哎,小瑾,你让我喝口水好不,墨香的消费那么高,我可是战战兢兢,连水都没多喝一口。”丁筱蕊白了周瑾一眼。
周瑾陪着笑脸,赶紧端一杯白水过来,“师姐,喝水!”
丁筱蕊叹口气,“他人倒是很谦和。”告诉周瑾二人差距太大,没有发展的可能。周瑾犹不死心,沉浸在灰姑娘的故事里不可自拔。
“绝无可能,齐大非偶!”丁筱蕊斩钉截铁。周瑾这才停下来,悻悻然回到自己床上。眼睛还偷偷瞟着丁筱蕊。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灰姑娘。丁筱蕊觉得没有什么比自知之明更重要。
这边丁筱蕊冷处理,那边赵凡倒是上了心,热络的停不下来。
“师姐,赵师兄又在拐角休息处等你呢!”周瑾欢快地对丁筱蕊说着,仿佛赵凡等的那个人是自己一般快活。
自从赵凡第一次来等自己,周瑾一眼就认出了赵凡就是会议上的眼镜男,直说自己当日却没看错,他早就看上了师姐。周瑾也沦为赵凡在丁筱蕊这里的眼线,还是不计报酬,死心塌地的那种。
赵凡并不浪漫,但却总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你,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实验室的小姑娘羡慕起丁筱蕊来。心里讲,丁筱蕊对赵凡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
“赵师兄,你又来了,我今天有实验要做到很晚!你回去吧,不用这么费事的来。”
每次赵凡来找她,丁筱蕊都拼命解释,两个人不合适,可是不管丁筱蕊如何坚决,赵凡是越来越勤,仿佛丁筱蕊说的和他不相干。
“没事,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等着!”,一切不顺耳的话,赵凡轻轻一笑对之。赵凡哪里是听不明白,可丁筱蕊越是抗拒,赵凡越是觉得非她不可。
换作旁的人,恐怕早已打退堂鼓。可人是奇怪的生物,偏偏什么样的都有,有人受不得拒绝,有人却愈战愈勇。不巧的是,丁筱蕊属于前者,而赵凡恰恰是后者。
看着一脸春风的赵凡,丁筱蕊心里有些无奈,她面对赵凡,毫无招架之力,她每以为自己出了重击,可到赵凡身上就像打在海面上,连点回响都没有。
“哦,那赵师兄你坐着吧!”丁筱蕊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她这样对待赵凡,在别人眼里,少不得有装腔作势的嫌疑,但是她确实没有,她一向觉得不能接受的厚爱是一种负担,无福消受。
月光铺满落满海棠花的小径,静谧怡然。
“师姐,你就这样让赵师兄走了!?”周瑾挽着丁筱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打破了夜色。
丁筱蕊幽幽叹口气,这半年她快把气叹完了吧。
“师姐!你听到没?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赵师兄,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男的了再?”周瑾又考试追命连环拷问,不让人喘息。
“嗯。”丁筱蕊应承着。
“就一个嗯,”周瑾停下来,拉住丁筱蕊,丁筱蕊不得不看着周瑾闪闪发亮的眼睛,“师姐,我和你说,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赵师兄?”
“。。。。。。真的。。。。。。”,话说出口,她自己也怀疑起真实性了。要说以前没有是真的。可是上个月丁筱蕊的母亲发生了交通事故,一条腿骨折,丁爸爸又要上班,丁筱蕊还在上学,几乎很难找到人来照顾,最后请了阿姨,可是丁妈妈仍觉不够,天天打电话来让丁筱蕊毕业回家工作。
丁筱蕊家离北京不远,小镇虽然紧靠大都市,但是风气依然保守,女孩子到了差不多年纪,有个稳定工作,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每当听到丁妈妈,和七大姑八大姨在耳边唠唠叨叨,
“女孩子就是要重家庭,赚钱拿主意那是男人的事情”,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年纪一大把,婆家都找不到,小伙子们早就有主了”,
丁筱蕊脸上持笑,一脸温驯,心里却想到你们在坐哪一位自己在家不是一手遮天,不由得皮笑肉不笑。
可是丁妈妈的这次事故,让丁筱蕊触动很大。作为独生政策的第一代,父母确实很可怜,发生什么,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她忽然生出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担忧来。
丁筱蕊动摇了。她现在觉得找个人能相敬如宾已是很好。
丁筱蕊和周瑾挽着走回宿舍,周瑾一路上唉声叹气,仿佛丁筱蕊不同意她就悲鸣到地老天荒。丁筱蕊不由好笑。
一串铃声猝不及防的打破了初春的静谧。
路上的海棠花在夜色中随风垂落,树欲静而风不止。